非正规反抗分子(第15/23页)

下午开始人员有所替换,我被分派到面粉那边去了。这样子我总算安心了,简单一句话,清扫工作是最糟的工作,如果再做下去,迟早会生病的。靠蛮力的工作,还比较好一点。

大型货柜的内部,面粉的纸袋堆到了天花板,一袋有三十公斤。工作很单纯,就是要把它搬到约十米外的栈板上。不过,这边的作业也有危险。不知道当初是从哪个国家上货过来的,货柜内部的袋子堆得都很随便,甚至于让人担心什么时候会垮下来。在货柜内有三个人由上而下依序把面粉卸下来,剩下的五个人就把袋扛到栈板去。我是负责扛的。

正确来说并不是扛,而是像抱着大型犬一样,正面牢牢地抱着三十公斤重的袋子比较轻松。如果扛在左右任何一肩上,身体会因为重量而过度弯曲,反而很累。

这边的作业才做了十五分钟,就算是隆冬,也照样飙汗。由于刚才的管线清扫已经让人满脸灰尘,此刻流下的是黏黏的灰色汗水。我深深地体会到,在水果行看店虽然很无聊,却出乎意料地像天堂一样。

工作默默地持续着。

下午的工作没有休息,其中也有几个年轻人脚步踉跄,但没有人特别去注意。就在还剩一小时就结束时,我看到仓库入口处的同时,传来了哐啷一声重物垮掉的讨厌声音。我的眼一抬,刚好看到四五袋面粉一同压在面粉山底部的一个年轻人身上。它们是从重三十公斤的面粉袋堆成的三米高的面粉山上掉下来的,他拼命闪避,但右脚还是闪得慢了,袋子压了上去。

“你还好吗?!”

“啊——”

他发出凄惨的叫声。我踢飞他脚踝上的袋子,把他挪开。得找现场的负责人过来。

“木下先生!有人似乎受伤了,请你过来。”

我一求援,仓库公司的员工从货柜里探出脸来,一副很困扰的表情。木下在下午是负责清扫管线的,他带着满身的灰尘以及与熊猫相反、白了一圈的眼睛走了过来。小伙子的脚踝扭曲成了奇怪的角度。

“我想,叫救护车比较好,这家伙连骨头都断了。”

我这样告诉木下后,正式员工在他耳边不知道悄声讲了什么。现场负责人小声喃喃说道:“真是受不了啊。你等一下,我打给Better Days问问看。”

在这期间,小伙子倒在货柜的地板上,按着疼痛的脚踝呻吟着。正式员工聚在一起不知道在说什么,但完全不告诉我们。木下已打给池袋西口分店,但似乎尚无结论。我拿出自己的手机。

“算了,我来叫救护车。”

正式员工跑了过来,是刚才在起重车内看杂志的中年人。

“等一等,你叫救护车到仓库这里会给我们惹麻烦。”

其他打工者都呆呆地站在那里。他们看来不像担心的样子,也没有抗议的感觉,就好像只是开关关掉了一样。我大叫道:“开什么玩笑?工作中发生事故,当然是职业伤害呀,你说对不对,木下先生?”

我把问题丢向总算讲完电话的现场负责人。所谓的负责人,就是为现场发生的事情负起责任的人。正常来说,谁都会这样想吧。但木下却讲出难以置信的话,他对着倒在地上的小子这么说道:“青木君,不好意思,你可以自己搭出租车到医院去吗?今天的工作你可以不用做了,没关系。”

“这是怎么回事?”

我这么说之后,木下露出困扰的表情。

“Better Days的人说职业伤害补助的申请很麻烦,而且不能给客户添麻烦,说请他忍耐。”

青木好不容易才站了起来,他的台词很凄凉。

“那个,到医院去的出租车钱会有人帮我出吗?”

木下摇了摇头。出出租车钱,等于是承认自己有错。无论Better Days还是仓库公司,是绝对不会做这种事吧。我渐渐了解到,存在于一日派遣工作背后的真相。

这里没有任何一个负责人,一切的责任都在用过就丢的打工族身上,是无限的责任自负。我拉起青木的手臂靠在我肩上,撑起他身子。“我问你,你参加医保了吗?”青木摇了摇他那因为疼痛而苍白的脸。

我以现场所有人都听得见的声音大声说道:“我现在送他到外面的道路去,这段期间无法工作,不然就从我的日薪中把钱扣掉吧,这样可以吗?”

木下仿佛慑于我的气势,让出了空间。正式员工们则好像什么都没听见似的无视于伤者和我。

其中一人叫道:“好了,回去工作吧。”

好像什么事也没发生一样,午后的作业重新开始了。

那天,我只回家拿了换洗衣物就马上外出。老妈看到我满身又是汗又是灰尘的,似乎很惊讶,但这根本无法和我一天内目击到的事实相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