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鱼(第16/17页)
赛普夫人碰了碰他的身子,接着缓缓站起身,冷静地望着我,滴泪未流。
她的声音低沉而清晰:“你能帮我把他搬到床上去吗?我不喜欢他跟他们待在这儿。”
我说:“当然可以。他说的是什么?”
“我不知道。我想,是在胡扯他的金鱼。”
我抬起赛普的肩膀,她抓着他的双脚,我们将他搬到卧室,放在床上。她将他的双手交叠,抱在胸前,合上双眼。她走到窗口,放下百叶窗。
“就这样了,谢谢你,”她说话时,眼睛并没有看我。“电话在楼下。”
她坐在床边的一张椅子上,头搁在床罩上,靠着赛普的手臂。
我离开了房间,关上门。
12
麦德的腿正在慢慢地流血,没有生命危险。当我用一条绷紧的手帕包扎他的膝盖时,他瞪着我,双眼之中充满恐惧疯狂之色。我估计他是肌腱断裂,也许膝盖骨碎了。以后他们要绞死他的时候,他走路可能会一瘸一拐。
我下了楼,站在门廊上注视着前面两辆车,然后视线顺着下山方向望到码头。没人能分清枪声来自何处,除非他恰巧经过此地。很有可能都没人注意到枪声。树林里的枪声大概更频繁些。
我返回房子里,看见客厅墙壁上挂着的手摇电话,但我没去碰它。我心烦意乱,点了一支烟,遥望窗外,耳边浮现着一个幽灵般的声音:“龙睛鱼,海蒂——龙睛鱼。”
我回到楼上的金鱼室。麦德此刻正在痛苦地呻吟,气喘吁吁。我怎么会在意麦德这样的恶棍?
那个女孩已经完全咽气了。幸好没有一个水缸被撞坏。金鱼在绿色的水中悠然地游弋,缓慢、平和又自得其乐。它们也不会在意麦德的生死。
那只装黑色龙睛的鱼缸放在角落里,容量大约有十加仑。鱼缸里只有四条龙睛,都是大家伙,体长约四英寸,通体黢黑。其中两条正在水面上方吸氧,另外两条在底部懒洋洋地滑行。它们的身板厚实,拖着一条展开的尾巴,长着高高的背鳍,它们头冲着你时,一对望远镜般突出的眼睛令它们好像青蛙一般。
我观察着它们在鱼缸中的绿色水草里穿梭。两只红色的田螺正贴着玻璃爬行。鱼缸底部的那两条金鱼看上去比上面两条块头更大、更懒散。我非常纳闷。
两只鱼缸中间放着一把长柄的丝网过滤器。我拿起它,向鱼缸底部捞去,捉住一条大龙睛,然后将它捞出鱼缸。我在网中把它翻了个个儿,注视着它那微微泛着银色的肚皮。我看见了某条像是缝合线的东西,用手摸了摸。鱼肚皮底下有个硬块。
我将另一条金鱼也从底部捞起。同样的缝合线,同样的圆形硬块。我又把正在水面吸氧的一条金鱼捞出。没有缝合线,没有圆形硬块,而且也更难捕捉。
我把这条金鱼放回鱼缸,要查的是另外两条。我和别人一样喜欢金鱼,可生意归生意,犯罪归犯罪。我脱下外套,卷起袖子,拿起桌上背面贴着胶带的安全刀片。
这着实是件脏活。大约用了五分钟。它们就躺在我的手掌中了,直径四分之三英寸,敦实圆润,呈奶白色,散发着莹莹的微光——那是任何珠宝都不具有的。正是利安得珍珠。
我把珍珠清洗干净,用手帕包裹好,撸下袖子,重新穿上外套。我望着麦德,望着他被恐惧折磨、充满痛苦的小眼睛,直冒汗的脸。我根本不在意麦德。他是个杀手,一个恶棍。
我走出金鱼室。卧室的门仍然关着。我下了楼,摇动了电话。
“这里是韦斯特波特的华莱士家,”我说。“刚才发生了一起事故。我们需要医生,还要派警察来。你能办到吗?”
电话另一头的女孩说:“我会尽力,给你找一位医生,华莱士先生。也许要花一点时间。韦斯特波特有一位镇警察局长。让他来行吗?”
“我想可以,”我说完感谢了她,便挂断电话。在乡下安个电话毕竟是有用的。
我又点燃一支烟,坐在门廊上一把生锈的摇椅上。过了一会儿传来脚步声,赛普夫人走出了房子。她站了会儿,瞭望山下,然后坐在我身边的另一把摇椅上。她没有流泪,眼神坚定地看着我。
“我猜,你是个侦探,”她语速缓慢,踌躇不决地说。
“是的,我为投保了利安得珍珠的保险公司工作。”
她望向远方。“我以为,他在这儿能有太平日子,”她说。“不再会有人打扰他了。这里会是个避风港。”
“他本不该试图藏匿珍珠。”
她转过头来,动作迅速。她此时眼神茫然,接着又很害怕的模样。
我的手伸进口袋,掏出揉成一团的手帕,在我的手掌上打开。它们紧挨着躺在白色的亚麻布上,价值二十万美元的谋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