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鱼(第17/17页)

“他可以有自己的避风港,”我说。“没人希望夺走他的这一切。但他不会满足于此。”

她缓慢、迟疑地凝视着珍珠。她的嘴唇抽搐,声音沙哑。

“可怜的华利[6],”她说。“所以你的确是找到了它们。要知道,你非常聪明。他学会怎么玩这个把戏时,已经杀死了几十条金鱼。”她抬头直视我的脸,眼底透出一丝疑惑。

她说:“我一直讨厌这个主意。你记得古《圣经》中替罪羊的故事吗?”

我摇摇头说不记得。

“把人的罪孽转嫁到羊身上,然后这头替罪羊便被驱逐到旷野之中。金鱼就是他的替罪羊。”

她向我微笑。我却没有报以笑容。

她仍然淡淡地微笑道:“你看,他曾经得到了珍珠,真品,为此吃了不少苦,让他以为将珍珠据为己有是理所当然的。但他无法从中获利,即便当他再次找到它们。他坐牢的时候,有些地标似乎变了,他再也没能找到爱达荷州那个他埋藏珍珠的地方。”

似乎有一根冰冷的手指正慢慢在我后脊梁上游走。我不由张开嘴,好像传出了自己的声音:

“嗯?”

她伸出一根手指,碰了碰一颗珍珠。我仍然拿着珍珠,仿佛我的手是一个钉在墙上的架子,牢固无比。

“于是,他找到了这些,”她说。“在西雅图。它们是空心的,填充着白蜡。我忘了他们是怎么叫这道工序的。它们看上去很精致。当然了,我从没看见过真正价值连城的珍珠。”

“他要这些干吗?”我嘶哑着嗓子说。

“你不明白吗?这就是他的罪孽。他必须将它们隐藏于旷野之中,就在这片旷野。他把它们藏在金鱼里。你知道吗——”她再次向我俯身靠近,眼中闪闪发亮。她的语速异常缓慢,口气非常真诚:

“有时候我在想,到了最后,最后几年的时候,他实际上已经相信自己藏的就是真的珍珠。这一切对你来说有意义吗?”

我低头看着珍珠。我的手和手帕慢慢地攥紧了。

我说:“我就是个普通人,赛普夫人。我想,替罪羊的说法有点超过了我的理解能力。我想说,他只是试图欺骗自己——就像任何一个彻头彻尾的失败者会做的那样。”

她又笑了。她笑起来的时候,超尘脱俗。而后,她微微地耸了耸肩。

“当然,你可以这么看。但是我——”她摊开手掌。“哦,好吧,现在这都无关紧要了。我可以留下它们做个纪念吗?”

“留下它们?”

“这些赝品珍珠。当然,你不必——”

我站起身,一辆敞篷福特跑车正颠簸着往山上开来。车上的男人马甲上别着一颗大星章。引擎的突突声就像动物园里某只秃顶老猩猩生气时发出的吼叫。

赛普夫人站在我身旁,怯懦地伸出手,脸上浮现一种淡淡的哀求神色。

我冲她一咧嘴,勃然大怒。

“不错,你真有一套,”我说。“我他妈的差点上当了。我刚才后背直发凉,女士!不过你倒帮了我的忙。‘赝品’这个词与你的性格不符。而且你用柯尔特手枪开枪时,手法真是又快又狠。赛普临终前的话露了馅。‘龙睛鱼,海蒂——龙睛鱼。’要是这些珠子是假货,他也不必费这个劲了。他何必这么煞费苦心地欺骗自己。”

一时间,她不动声色。接着,她脸色一变,眼神中弥漫着恨意。她努着嘴朝我啐了一口。然后,砰地摔上门,进了房子。

我把价值两万五千美元的珍珠塞进马甲口袋。我拿一万两千五百,凯西·霍恩也拿这么多。我都能想象把支票给她时她的眼神,她会把钱存银行,等待被关在昆廷监狱的约翰尼获得假释。

福特车停在了那几辆车的后面。开车的男人一边吐了口痰,一边猛拉刹车,连车门都不开,直接跳下了车。他是个穿着短袖衬衫的大块头。

我走下台阶去迎接他。

(宋玲 译)

[1]莱温芙丝镇,是美国华盛顿州奇兰县下属的一个城镇。

[2]美国华盛顿州的首府。

[3]美国作家厄尔·德尔·比格斯笔下的一个华人探长,出现在多部电影、电视和卡通片中,是“美国观众最熟悉的5个中国人”之一,长着小胡子。

[4]隶属华盛顿州,位于美国太平洋西北区,是萨利希海的一部分。

[5]一种体色呈透明状的小型热带鱼,宛如X射线照射下的图片。

[6]华莱士的昵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