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第5/18页)

近傍晚时分,史奥卡医生来电话。他开门见山的说:

“卓依,我要你尽快住院。你的检验结果比我预测的更糟。我和一位朋友谈过,他是非常内行的分泌学专家。他与我的看法一致,认为你应该在病情恶化之前赶紧住院。”

“我不住院。”她平板的说。“我不需要住院。我情况很好。”

“听我说,小姐,”他的音调抬高。“你情况不好。你得了致命的恶性疾病,必须长期治疗。各种症状都显示你的病情十分严重。我们一定要找出原因。我不是说动手术;而是观察、试验。如果你拒绝,后果我无法负责。”

“不,我不住院。”

他暂停一刻,说:

“很好。现在唯一可行的就是通知你的父母。除非你改变主意,否则只有另请高明。我很抱歉,卓依。”他温和的说完便挂断。

她不明白自己为什么如此顽固。她不怀疑史奥卡医生的医术。也许他说得对:她确已病入膏肓。

她就是无法忍受医院的轻蔑态度,她无法忍受在那么没有感情的陌生人面前,赤身露体。她的身体在他们的拨弄下,就像一块毫无价值的烂肉。

此外,更有一层秘密的恐惧。也许,她在医院里能够回复健康,相对的,却失去了她心底弥足珍贵的痛苦和欢乐。

医院会夺去她仅存的、与众不同的优越感。换言之,它会毁了古卓依卓尔不群的灵魂。

那晚,归途中,在麦迪逊路一家常去的小饭馆便餐。她点了软酪什锦水果色拉。她坐在长台边,喝冰红茶,细致的以纸巾拭唇。

到家的时候,她已将医院的事抛诸脑后。机械化的服下各种药丸。异想着过了今夜,明早便豁然而愈。

孰料,星期二又是一场惊吓。她在办公室饮着咖啡,翻着《纽约时报》。第一页二版头条大标题即是:〈警方公布‘饭店恶煞’新面貌〉。

她终于压抑住心跳,平顺了呼吸,再看画像。

她觉得太神似了。头发画得不对,脸拉得太长太瘦。但是这位画家抓住了她的眉形、嘴唇和尖削的下巴。

愈看愈像。她不懂,为什么饭店的员工不赶过来指认她。

彭伊雷、莫巴利和赖约瑟自然会注意到这幅画像的相似处;他们是受过专业训练的。甚至米尔耐、寇马琳或者史奥卡医生看了之后,也该心生疑宝才对。

就算朋友、熟人都不曾注意,也许,街上的行人会认出她来。她幻想在自己的周围发生尖叫,追捕,而致围殴。

她真正的感受,不是怕,是窘。她难以忍受旁人以不屑的眼光看她。她宁死不愿受辱。

她再看画像下的报导,详细的描述了她在裁判屋汽车旅馆中的装束。可想而知,是由当时的人证向警方透露。

连她喝的白酒都提到了,只差指纹的事。警方指称,这个女人口音低沉有礼,短发,穿着普通。可能从事秘书工作。

看别人描述自己的文字,很新鲜,很迷人。就像是从一面镜子看另一面镜中自己的映象。真实经过两次的扭曲,变得有些模糊了。

她仔细的剪下画像,塞入皮包。又恐怕被剪的报纸被人发现,于是将剩下的整张报纸扔进废料室的大垃圾箱。

那晚下班回家,她低头疾走,竟没有人注意她。她照旧是个隐形的女人。

安全进屋,倒一杯冰伏特加,再取出画像来看。真不可思议,居然谁都认不出是她。

她仍在为画像费心思时,远在明尼苏达州的父母来了电话。

“宝贝,”父亲的声音。“我是爸爸,你母亲在分机上。”

“嗨,爸妈。你们好吗?”

“噢,卓依!”母亲带着哭声喊。

“太太,你答应不哭的。——宝贝,我们接到纽约的一个医生的电话,姓史,是你的医生?”

“是的,爸。”

“他说你病了。他说你应该住院。”

“哦,爸,没有的事。我是有几天不大舒服,现在完全好了。你知道医生总是大惊小怪。”

“你没骗我,卓依?”母亲抽噎的问。

“妈,我真的很好。我在吃药,食量很好。真的没有毛病。”

“听你的口气是不错,宝贝。你真的不需要我或是妈妈过来看你吗?”

“当然不需要,爸。”

“我们本来打算今年夏天去夏威夷,不过这可以……”

“爸,千万不要为了我变更计划。我真的很健康。”

“你现在有多重,卓依?”

“差不多。也许轻了一两磅,很快会回复的。”

“纽约的那个医生干嘛来这个电话?真把我和你妈妈搅得心烦意乱。”

“爸,你知道医生都是一个样子;难毛蒜皮的事,就要你住院。”

“上班请过假吗,卓依?”

“一天都没请过,妈。这不就证明我很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