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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便截一辆就是了。”结城的声音正逆着风向,“你该回去啦!”
“就回去。”女人故意用力答道,“您这会儿大概不是去太太那里,是要到酒馆的什么人那儿去吧?”
结城没有回答。女人就地止住脚步,只有结城那高大的身影在商店泄出来的灯光中走着。结城走路的时候,惯于把步子迈得很大。
结城乘出租车回到自己家里。
打开房门,正闷头脱皮鞋的时候,女佣人出来了。看到主人的身影,她吃惊地睁大了眼睛。
主人从来没有这么早回来过。今天早晨也是突然很早回家来的,而此时在晚上不到十点钟又出现在家中。因为这是平时绝无仅有的现象,所以女佣人现出困惑不解的神情,以为发生了什么事情。脱掉皮鞋,结城脸色阴沉地跨进房间。
得到女佣人的知会,赖子从里面出来了。她穿着茶色的衣服站在那里,白皙的面孔上毫无笑意:“您回来了。”
结城板着面孔,一声不吭地走进里面的房间。
从女人那里回到家中,用了不到四十分钟。在汽车里,尽管有点冷,结城还是打开车窗,迎风把沾到身上的香味吹掉。他就是这么一个人,每当和其他女人接触过后,如果穿的是和服,在进家之前,甚至不惜将它脱下拍打一遍。外表上厚颜无耻,却偏又有神经质的一面。
他走进房间。妻子随即跟进来,帮他换上和服。
“您用饭吗?”
这根本不必去问。丈夫果然回答说“吃过了”。
结城不论穿西服还是和服,总都很合身。因为个头高,显得仪表堂堂。再加上相貌端庄,一穿上家常和服,常被艺妓们交口称赞。
结城换完衣服便坐到火盆旁边,根本不搭理赖子。今天清早回来时,曾吹着口哨眺望过的那片草坪,此刻已沉寂在夜幕之中。
赖子默默地走出房间。结城对此也绝不加以挑剔。他掏出香烟,独个儿呆呆地吸了起来。
房间里有一张紫檀木桌子,上面没有放一本书。说起来,房间里根本没有书架。结城是个不大读书的人。只在壁龛的角落里堆放着杂志,而且那些杂志也都是类乎股票业界的刊物。他不耐烦读其他的书籍。
结城嘴里吸着烟,目光呆滞。对于妻子来说,他回来得早,也没有什么可值得高兴的,即使他不打招呼便在外面过夜,隔了四五天才回家来,她也绝不去责备。她的态度简直淡如清水。
结城对妻子的态度早已经习惯了,不,也许应该说,是他这方面使妻子习惯的,然而,现在也可以认为,是他正在为妻子的习惯所驯服。造成这种局面,中间经历了很长一段时间。
赖子进来的时候,结城正在看一本从大衣口袋里掏出来的卷过的杂志,手里握着红蓝铅笔。他把杂志拿在手里读,这好像是件很稀奇的事。不过,眼下他确实正在往股票的估价表上划着红杠杠。尽管赖子已经坐下,他却连头也没抬一抬。眼睛每挑出一种股票的名称和价格,便计算一下收益和损失。
然而,结城总感到心里有个什么东西,使自己无法像往常那样埋头来干这件事。这种东西正干扰着他平日那种绝无后顾之忧的泰然心理。
从一定意义上来说,这种东西不是别的,而是近似于由妻子身上某种气氛所产生的预感。这一预感已隐隐约约地使结城感到不安。
“我说……”赖子在火盆对面叫了丈夫一声。两人之间隔得很远。结城从杂志上抬起眼皮的时候,赖子已经端端正正地坐在那里。
赖子的眼睛里有一种异乎寻常的神色,而在平时,即使看着结城,眼里也总是如木石般毫无变化。
可是,现在却正流露出某种眼神,而且还很强烈,注视结城的方式也同往日大不相同。
结城把目光重新折回杂志,依旧瞧着股票行情的涨落,在自己认为需要注意的地方,用红铅笔划着杠杠。
“什么事?”过了一会儿,结城才开口应了一句。眼睛仍然没有看赖子。
“请您转向这边,认真地听听我的话。”赖子说。
“你就在那里讲好啦。什么事?”
赖子冷冷望着丈夫的那副神态。
结城的眼睛仍然没有离开杂志。赖子注视着丈夫的侧脸,把眸子睁到最大限度。
“我想离婚。”
声音异常平静。
然而,赖子交叉放在膝上的手指却抖动不已,眼里禁不住充满了泪水。这并不表明对丈夫的感情强烈,赖子考虑的是小野木。
向丈夫提出的这一要求,还没有对小野木讲过。她的心在呼喊着:“小野木先生!我现在已经这样说出来啦!”正是由于这种感情在激荡,她才热泪盈眶的。
不过,赖子已经打定主意,在和丈夫谈妥之前,决不把这件事告诉小野木。这不是应当让小野木负担的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