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廊(第13/17页)

“别管车,”法官说,“别让他跑了。”

“他跑不了。”雷布思突然有了自信。这自信到底从哪里冒出来的?刚一想,这种感觉就消失了,化作了一片云烟。

他们来到了圣马丁巷。这里人群混杂,有去看电影的,有刚下班的,是繁忙的西区。但是前边的车辆莫名其妙地少了,人们先是傻愣愣地瞪着宝马车,接着又看着捷豹呼啸驶过。

他们离特拉法尔加广场越来越近,雷布思看见左右两边的警察都穿着明亮的黄色夹克,在小道上拦截车辆。这是怎么回事?除非……

堵车了!通往广场的一个入口还能通行,但所有出口都关闭了,广场空着等待他们的到来。他们马上就要追上他了。愿上帝保佑,乔治·弗莱特。

雷布思抓起电话咆哮起来,唾沫飙到了挡风玻璃上。

“把车停下,钱伯斯,你无路可走了。”

一阵沉默。他们急速驶入特拉法尔加广场,旁边一排排的车喇叭响个不停,戴着白手套的警察把手扬起来,示意他们停下。雷布思又兴奋起来。整个伦敦西区的交通陷入了瘫痪,这样他就可以开着捷豹追上宝马。他可以想见,要是朋友遇到这样的情况,一定会豁出去。但他还有任务在身。这是他的原则,只不过是另一件需要完成的任务。他本来可以沿着街道,驶过爱丁堡式的房屋,追捕那些盗窃科蒂纳汽车的少年犯罪团伙。

但他没有这么做。

他们已经围着纳尔逊纪念柱转了一整圈,从加拿大大使馆、南非大使馆和国家美术馆旁边疾驰而过,雷布思身后的法官被甩到门上。

“再坚持一下。”雷布思喊道。

“坚持干吗?祈祷吗?”

雷布思笑了,哈哈大笑起来。他发现和钱伯斯的宝马之间的路依然畅通无阻,便笑得更欢了。他抓起电话,握着方向盘的手指关节突出,左手还在隐隐作痛。

“玩得开心吗,钱伯斯?”他喊道,“电视里不是常说吗,无处可藏!”

宝马车摇晃了一下,雷布思听到钱伯斯在喘气。

“你个贱人!”宝马又晃了一下,接着传来一阵扭打声。丽莎在反抗,现在钱伯斯下定决心要没完没了地飙车兜圈。

“不!”

“下车!”

“要不然我就——”

一声女人歇斯底里的尖叫,又是一声。黑色的宝马车没有继续拐弯,而是直直地飞速驶向人行道,上下颠簸着开进公交车候车亭,撞瘪了金属架,又继续撞向国家美术馆的墙壁。

“丽莎!”雷布思叫道。他急忙把车停下,拉了手刹。宝马车驾驶室的门“嘎”地开了,钱伯斯跌跌撞撞地下了车,无力地向前小跑。他右手抓着什么东西,一只腿受了重伤。雷布思疯狂地摸索车门,终于摸到了门把手。他跑向宝马车,朝里边张望着。丽莎倒在副驾驶座椅上,安全带斜绑着她的身体。她在呻吟,但看不到一丝血迹。没受什么伤,只是脖子扭了。她睁开了眼睛。

“约翰?”

“你不会有事的,丽莎。坚持一下,会有人过来。”是的,警车在向这边开过来,穿着制服的警察们跑下广场。雷布思从车这边向上看,搜寻着钱伯斯的踪影。

“在那儿!”法官下了捷豹车,僵硬地指着上方。雷布思顺着所指的方向,看到了国家美术馆的台阶。钱伯斯已经爬上了最高的那一级。

“钱伯斯!”雷布思大声叫起来,“钱伯斯!”

但是那个人从视线中消失了。雷布思开始向台阶跑去,但发现自己两条腿几乎僵了,似乎支撑自己的不是骨肉,而是橡胶。他爬上台阶,从最近的那个出口门进入了美术馆。一位穿着制服的女士躺在门厅的地上,一名男子在照看她。他指了指美术馆里面。

“他往里面跑了!”

但是,不管马尔科姆·钱伯斯跑到哪,雷布思都将穷追不舍。

他一直跑,他一直追。

他也曾这样从他父亲身边跑开,沿着台阶爬上阁楼,想要躲起来。但是最后总会被捉住。即便他躲一整天或半夜,最后也会因为饥渴难耐走下楼来,他们只需等在那儿。

他的腿还在疼,身上又被划伤。他的脸在灼痛。一滴滴温热的血淌下脸颊,流到脖子上。他还在跑。

他的童年并非那么差劲。他还记得妈妈小心翼翼地给父亲剪鼻毛。“鼻毛长的话,太影响男人的形象了。”那不是他的错,对吗?完全不是他的错。都是他们的错,他们想要一个女孩儿;从来没想过要男孩儿。他的母亲让他穿粉红色的衣服,当女孩子打扮。还在他身上涂涂画画,画上金色的长卷发,把他想象成她的画作,当作她的艺术品。一个在河边奔跑的小女孩,头上戴着蝴蝶结,奔跑着。

他跑过一个警卫,又一个警卫,朝他们冲过去。有警报声响起,又或许是他的幻觉。所有这些画,所有的这些画都是从哪里来的?他穿过一扇门,向右一拐,又穿过另一扇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