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 巨大与虚无的年代(第36/37页)

百夜商校毕业后,陆续在红绿村总公会、交通公社、汽车行等地方担任会计,可是每一处都待不久。总是不到一年就换工作。她不结婚不谈恋爱,也没有朋友,这种情况一直持续到一九九八年。在她二十九岁的那年冬天。她的一生,仿佛只为了与人私通而存在。

为私通而生的百夜和丙午年出生的毛毬两人之间的战争没有休止的一天;毛毬依然看不见这个同父异母的妹妹,而百夜也一再重复与人私通的恶习。九七年到九八年间,毛毬谈了一场轰轰烈烈的爱情,对象是经常在大宅出入的米店伙计,长相一样其貌不扬。家人为了这件事成天提心吊胆。当时美夫正带领着公司在风雨飘摇中前进,根本无暇顾及妻子的恶行,不过女眷们倒常偷偷聚在一起,说着闲话。

「又来了,这孩子怎么老挑那种丑男?」万叶震惊地说。

当时还住在家里的鞄,咧着涂了红色唇膏的嘴唇点头说:「狗改不了吃屎啦。」

「也是。」

「不管是毛毬姐爱丑男的怪品味,还是百夜姐的固执,看来这辈子是改不了了。」

「毛毬为什么会看不见百夜呢?」

在窃窃私语的两人面前,毛毬正好和快步通过的百夜擦身而过,只见毛毬毫不迟疑地直直往前走,像是完全看不见百夜,百夜只得默默让到一旁。身为大房长女的自负,让毛毬那一阵子走到那里都无意识地散发着光芒,百夜则仿佛身虑暗夜。然而,在暗虚的人不管做了什么,身处光明之中的人是看不见的。

毛毬被米店伙计迷得晕头转向,不知不觉中男人却被她看不见的女人抢走了。年轻伙计早有妻儿,还是很快被百夜迷倒。他的妻子后来抱着婴儿上门兴师问罪,毛毬尽管气得发狂,却怎么都听不明白她说的百夜是谁,伙计妻子气急败坏,毛毬也在家中来回狂奔。吼道:「百夜,你给我出来!快出现在我面前!」

百夜为了躲开震怒的毛毬,爬上了后院的山毛榉。毛毬眼中杀气腾腾,挥舞着和服袖摆,在迷宫般的长廊上来回奔跑。万叶和鞄急忙上前安抚毛毬,不停地说:「百夜在呀,她一直都在呀。」万叶和鞄哭着向毛毬描述百夜的长相,说她从十岁起就住进这个家,之前某某时候和某某事发生时百夜都在场。

但是毛毬不相信,她摇着头。抓乱了头发说:「如果她真的存在,我不可能看不见!看不见的东西,就是不存在!」

眼泪不断地滑过毛毬黝黑的脸颊,母女三人相拥而泣,万叶说:「她在呀,百夜一直都在呀。」妹妹鞄也哭着说:「百夜也曾经和野岛学长、山中深长私通,她开口闭口都是毛毬姐,她一直都跟在毛毬姐屁股后面啊。」

鞄后来和我说,她也不知那时是为了谁而哭,对她来说,毛毬和百夜都是她血脉相通的亲姐姐,两个人都一样傻,这令她感到悲哀。

「百夜,你给我出来!百夜,你出来呀,百夜!」毛毬念经般不断吼着。「你要是真的存在,就出来让我看看啊,你倒说说看,为什么和我的男人私通!要是有正当理由,就说说看啊!」

事情闹到这步田地,米店伙计的妻子害怕不已,便先回家去了事只剩下一心想揪出妹妹百夜的毛毬,发了狂似地穿梭在迷宫般的大宅里,口中不停叫着「百夜,百夜啊,」夜深之后犹不肯停歇,她手握着铁斧,双眼流出有如火红铁浆的鲜血,不停在光滑的走廊上来回跑着。几近发狂的嫉妒化为火焰包围着她,毛毬对男女之事一向看得很开,这股怨气之重前所未有。她在繁重的工作中逐渐失去青春,回地神来时才发现已经中年,或许是这个缘故,才让她突然失去了理智。万叶和鞄哭着追在紧握斧头狂奔的毛毬身后,试图拦下她。

这时,毛毬突然停下了脚步,发红的双眼直直地瞪向前方。两人顺着毛毬的视线,看到在后院深处的山毛榉上,有什么重物「扑通」一声掉进水池,犹如被毛毬发红的目光击中一般。

毛毬吸了一大口气,举起斧头,赤着脚冲进院子,像一阵血红的疾风。

「总算找到你了,百夜!」

刚才掉进池子里的东西无声地逃走了,毛毬在黑暗中毫不犹豫地追了上去,万叶和鞄只看得到阴暗的院子里那道瘦小女子的足迹,接着传来俊院木门打开的声响,然后,百夜消失了。当晚她没有回来大宅,隔天早上被人发现时。她已经完全变了个模样。

锦港渔夫拉上岸的鱼网里,纠缠着一个双腿被捆绑后投海的女人。她的双手蜷曲成钩状,似乎想抓住什么,原来当晚百夜强逼来店伙计和她殉情,伙叶在被她强拉进水里前一刻逃脱,他逃回米仓躲起来,全身颤抖着等到天明。百夜留下的遗书在他手上,遗书马上被送回了大宅。打开一看,只见几个蚯蚓爬行般的大字,写着:「要死也要死在一起」。美夫颤抖地念完这几个字,万叶失神晕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