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塔克特的亚瑟·戈登·皮姆的叙述(第9/58页)

我感到极度沮丧和恐惧,怎么也想不出我被这样埋在舱下的原因。我理不出思绪,瘫坐在地上,满脑子转着阴郁的想象,觉得自己不是渴死,饿死,闷死,就得活活埋葬。最后,理智稍微恢复了一点。我站起来,用手指摸索着暗门四周的缝隙,凑上去细看它们是否能透过一丝卧舱里的亮光,但什么亮光都看不见。接着,我把小刀插进缝去划动着,刀刃碰上了什么坚硬的物体。我上下拉了几下刀刃,发现那是一条厚实的铁块,从刀刃在其上摩擦时产生的特殊的颤波感,我觉得那是条铁链。现在我的唯一出路就是回到藏身的箱子去,在那里要么听天由命,要么尽量使脑子安静下来,另想个逃生的办法。我立刻行动起来,克服了无数困难之后回到了那里。我精疲力竭地一屁股瘫在床垫上,老虎跳过来俯卧在我身边,蹭着我,好像在安慰我,让我别为这些麻烦焦虑,要我意志坚定地对付困难。

它举止有点古怪,引起了我的注意。它舔着我的脸和手,舔一会儿,就会发出一声低沉的叫声。我每次向它伸出手去,它都仰面躺着,四只爪子高高举起。这一举动反复了好几次,让我觉得十分奇怪,怎么也不明白是为什么。狗好像很痛苦的样子,我立刻想到它一定是受了伤,便拉起它的爪子,一只只检查起来,但是哪一只都没有受伤的痕迹。我又想它是不是饿了,给了它一大块火腿,它贪婪地几口就吞了下去——可一吃完,又做出了刚才的古怪举动。这次,我认为它像我一样口渴得难受,正以为这肯定就是真正的原因,我突然想起我才检查了它的爪子,它身体的其他部分或者头部也可能受伤的呀。我细细地摸遍它的头部,没有伤口,可是当我的手正摸过它背部,我发现横贯着背部,有一道毛微微竖起。用手指一探,发现一条绳子,顺着摸去,它竟围着身体绕了一圈。再仔细摸索,发现绳子上绑着一张好像是信纸的纸条,绳子穿过纸条,使它紧贴在狗的左肩下面。

第三章

我立刻意识到,那纸条是奥古斯特写给我的,一定发生了什么无法说明的意外,使他无法让我从这窟穴中出去,便用这样的办法让我了解真相。我急得有些颤抖,再次寻找起火柴和蜡烛来。我模糊地记得自己睡着之前小心地把它们放在了某个地方,而且我刚才往暗门爬去之前还想起来存放的准确地方。可是现在怎么回想都想不起来了。我心绪茫然毫无结果地忙乎了整整一小时,寻找着失落的物件。那份撩人的焦虑和悬念,真是从来没有过。摸索中,我的头凑近了压舱沙袋,靠近柳条箱开口的地方,我发现从前舱方向闪烁着一线十分微弱的亮光。我十分惊奇,由于那光线看起来就在几英尺开外,我便设法朝它走去。可是我刚一动身子,立刻就完全看不见那线亮光了。我只好顺着箱子摸索着回到原来的位置,这才又看见了它。这次,我谨慎地左右移动视线,发现我得慢慢地、小心地沿着我刚才移动的相反方向移动,才能慢慢接近那处亮光而不会再次失去它。我(挤过无数狭窄的弯道后)很快来到它面前,发现那光是我的火柴碎片发出的,那些火柴落在一只底朝天的空桶里。我正纳闷火柴怎么会掉在那里,手却不经意间碰到了两三块蜡烛碎渣,它们显然被狗嚼过了。我立刻明白,狗一定把我所有的蜡烛都嚼了个遍,这下就根本别想能看清楚奥古斯特写给我的字条了。残余的碎片和桶里的垃圾混在一起,根本就派不了什么用场,我感到十分绝望,放弃了把它们拣出来的念头。至于那几片碎磷片,我尽量把它们拾了起来,又费了不少力带回到箱子,这段时间里,老虎一直呆在那里。

我不知道下一步该怎么办。船舱里一片漆黑,不管我把手怎么往自己脸前凑都看不见。那张白色的纸条几乎无法辨认,就是直举在眼前都看不清。我发现,眼睛稍微偏转一点——就是说,稍微斜着看过去,便能稍微看到一点。我的监房暗到什么程度,由此可见一斑,而我朋友的那张字条——如果真是他写来的字条的话——似乎只把我抛进了更深的麻烦,让我本来已经虚弱焦虑的心情更加不安起来。为了获得亮光,我脑子里转着无数荒唐奇想,结果什么都不行——这样的奇想,和吸过鸦片后睡着的人为达到同样目的,在不安稳的梦境里做到的完全一样。奇想一个接一个在睡梦者头脑里出现,每一个都随着理智和想象交替地主宰着思维,时而显得合情合理,时而又显得荒诞不经。最后,我突然想到一个主意,这主意好像十分合理,以至于我纳闷刚才怎么就没想到。我把那张纸条平摊在一本书上,把我从桶里拾来的火柴磷片一起放在纸上。然后,用手掌很快地、很平稳地摩擦起来。整张纸面立刻泛起明显的亮光,我肯定,如果纸条上写着字,我准能毫不费力地看清楚。可是,上面一个字都没有——只是一片空白,让人心凉,令人于心不甘。几秒钟后,亮光消失,我的心也随之消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