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 一本充满神秘代码的日记本(第4/11页)

维吉尔不再说话,似乎透过眼睛里涌出的泪水看到了过去的那一幕。他从口袋掏出一块手帕,轻拭眼睛,他的手微微发抖。我扭头看向别处,给维吉尔保留一些隐私。身穿雅致平整衣服的人从我们身前穿过庭院,去政府大楼,或从政府大楼里出来,没人理会坐在我旁边的这位只有一条腿的老人。我耐心地等待维吉尔镇定下来,等他平静下来后,他继续说:

“卡尔从小路上跑过来,像个疯子一样尖叫,对着林木线上闪烁的炮火开枪。我能听见吉布斯冲卡尔喊叫,让他后退。塔特看见卡尔时,他不再撤退,跳进一棵大树后面。卡尔来到我身边,单膝跪地,身处我和大约四十架AK-47突击步枪之间。他待在那里,用步枪射击,直到快打完子弹。”

维吉尔缓慢吸了口气,又一次要落下泪来。“可惜你没看见他那时的样子。他射出最后一发子弹前,用左手拿起我的步枪,同时用两把枪射击。接着他把他的M-16丢到我胸口边,继续用我的步枪射击。我给他的步枪上了新的子弹盒,递给他,再等着及时给我的步枪装子弹。”

“卡尔中枪了吗?”

“他左胳膊的二头肌处中了一颗子弹,另外一颗子弹在他的钢盔上划了一道痕,还有一颗子弹打掉了他的靴跟,不过他一动也没有动。那是一幅值得铭记的景象。”

“我想是的。”我说。

自从维吉尔开始讲他的故事以来,他第一次看着我。“你看过那些老电影吗?”他说,“里面同伙中弹,他告诉那位英雄不要管他,先救自己。”

“嗯。”我说。

“呃,我就是那个同伙。我差不多快死了,我知道。我张开嘴想告诉卡尔救他自己,但是说出来的却是‘别把我丢在这里’。”维吉尔看着他的指尖,他的双手交叠放在他的大腿上。“我害怕,”他说,“比任何时候都怕。卡尔做的一切都是错的——从军事上来说。他在救我,他情愿为我而死,而我能做的则是告诉他‘别把我丢在这里’。我从没感到那么羞耻。”

我想说些安慰的话,或者拍拍他的肩,让他知道没有关系,但那会是一种侮辱。我不在那里。我没有权利评判什么有关系什么没关系。

“战争进行到最凶险的时候,”他说,“整个排猛烈开火。越共毫不留情地进行了还击。塔特、卡尔和我身在其中。我看见树上的碎叶和裂片像五彩纸屑般落下,曳光弹[1]在我们头顶纵横交错——红色来自我们的枪,绿色来自他们的枪——到处是喧哗、污垢和烟雾。这一切让人惊奇,我仿佛置身事外,不再有疼痛,不再有恐惧。我准备赴死。我看了看四周,发现塔特蹲伏在一棵树后面,尽全力对准目标开火。他的弹盒空了,去拿新的弹盒。就在那时,他脸部中了一枪,倒在地上死了。那是我失去意识之前记得的最后一件事情。”

“你不知道之后发生了什么事情?”我问道。

“别人告诉我我们得到了空中支援,他们在越共的方位投下了许多凝固汽油弹。卡尔像一块毯子一样覆盖在我身上。如果你仔细看,你还能看到他手臂和脖子后面被烧伤的伤疤。”

“对于你们两人来说,那是战争的结束吗?”我问道。

“对我是的。”维吉尔说着清了清嗓子。

“我们先是在火力基地得到包扎,然后就到了岘港。他们送我去了首尔,但是卡尔从没跨过岘港。他花了些时间康复,后来又回到了队伍里。”

“陪审团从没听过这个故事?”我说。

“一个字都没听到。”

“这是一个令人惊叹的故事。”我说。

“卡尔·艾弗森是个英雄——一个货真价实的英雄。他情愿为我牺牲自己。他不是强奸犯。他没有杀那个女孩。”

我迟疑了下才说出我的想法,“但是……这个故事不能证明卡尔是无辜的。”

维吉尔白了我一眼,让我头顶发麻,他紧紧地抓住手杖,似乎因为我的无礼要用手杖打我。我等待着他眼神中的愤怒退却,没有动,也没有说话。“你坐在这里,既温暖又安全,”他嘲笑道,“你根本不知道面对死亡是什么感受。”

他错了。我没有感觉温暖,他握住手杖把手的指节发白,也让我没有感觉特别安全,虽然他有关面对死亡的部分有道理。“人会变。”我说。

“一个人不会头一天跨越枪林弹雨,第二天就谋杀一个小女孩。”他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