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尔兰没有蛇(第8/10页)
“爸爸,你衣服里那东西是什么啊?”
大个子比利・卡梅伦往嘴里送麦片粥的动作停了下来,卡梅伦夫人从炉灶边转过身,十四岁的儿子鲍比也停止往吐司面包上抹黄油的动作,朝这边看过来。那小东西盘曲在一排柜橱旁的角落里,紧紧弓着身子,一副防卫的样子。它盯着周围看,小小的信子在快速地一伸一缩。
“天哪,这是一条蛇。”卡梅伦夫人说。
“别犯傻了,老婆子,你难道不晓得爱尔兰没有蛇吗?人人都知道。”她丈夫说,放下勺子,“是什么东西,鲍比?”
尽管大个子比利在家在外都像个暴君,但他对儿子的学识还是有点敬佩的,儿子在学校里学习成绩很好,知道不少奇闻趣事。男孩透过他那猫头鹰般的眼镜看着那条蛇。
“肯定是一条无脚蜥,爸爸,”他说,“上学期别人弄了几条到学校里在上生物课时解剖用,是从海对面搞来的。”
“我看不像是蠕虫[1]。”他父亲说。
“无脚蜥不是蠕虫,”鲍比说,“它是种没有脚的蜥蜴。”
“那为什么人们还管它叫蠕虫?”他那不轻信的父亲如此追问道。
“我不知道。”鲍比说。
“那你他妈上学是去干什么的?”
“它会咬人吗?”卡梅伦夫人害怕地问。
“根本不会咬人,”鲍比说,“它是无害的。”
“弄死它,”卡梅伦说,“扔到垃圾箱里去。”
他儿子从桌旁站起来,脱下一只拖鞋,像拿苍蝇拍似的握在手中。他光着脚向角落走去,这时候,他父亲改变了主意。大个子比利抬起头来,脸上露出得意的微笑。
“等一等,别动,鲍比,”他说,“我有个主意。老婆,给我拿个罐子来。”
“什么样的罐子?”卡梅伦太太问。
“我怎么知道你有什么样的罐子?有盖子的罐子就行了。”
卡梅伦夫人叹了一口气,绕过那条蛇,打开了碗柜。她审视着里面满满当当的瓶瓶罐罐。
“有一个果酱罐,里面装着干豆子。”她说。
“把豆子放到别的地方去,把罐子给我。”大个子比利命令道。她把罐子递给了他。
“你要干什么,爸爸?”鲍比问。
“我们工地上有个黑鬼,一个异教徒,他来自一个多蛇的国度。我打算跟他开个玩笑,一个小小的玩笑。把微波炉手套递给我,珍妮。”
“你不必带手套,”鲍比说,“它不会咬你的。”
“我不想碰那个肮脏的东西。”卡梅伦说。
“它不脏,”鲍比说,“它是很干净的生物。”
“你这个傻瓜,小子,你被学校里教的那点东西弄傻了。《圣经》里不是说,‘汝必须用肚子爬行,以土为生……’哦,何止吃土呀。我不想用手碰它。”
珍妮把微波炉手套递给她父亲,大个子比利・卡梅伦左手拿着开了盖儿的果酱罐子,右手戴着手套,站到蝰蛇跟前。他的右手慢慢伸下去,快到地面时,快速地一抓。但小蛇的动作更快,它那微小的利齿下意识地刺进了手套填料内部的掌心处。卡梅伦没有注意到,因为他的视线被他自己的手挡住了。转眼间,他就把蛇抓进了果酱罐里,然后盖上了盖子。透过玻璃,他们看到它在里面疯狂地扭动着。
“我讨厌这些东西,不管它是不是有害,”卡梅伦夫人说,“谢谢你,快把它弄出去吧。”
“这就弄出去,”她丈夫说,“我都快要迟到了。”
他把果酱罐放进肩包,里面已经装好了饭盒,他又把烟斗和烟叶袋装到外套的右口袋里,再把包和衣服都放进汽车里。抵达车站广场时,他已经迟到了五分钟。他惊异地发现那个印度学生目不转睛地盯着他。
我看他以后是不会这样看我了,在他们朝南驶向纽敦纳兹和康默的路上,大个子比利心里想道。
到半晌午时,工地上其他人都知道了大个子比利的秘密玩笑,但都忍着不让那个“黑鬼”知道。当然不会让他知道——既然可以确定这条无脚蜥蜴完全无害,那么他们也认为这只是个小小的恶作剧。只有拉姆・拉尔蒙在鼓里,他埋头干活,私下里又在担心和忧虑。
吃中饭时,他本该感到怀疑,他周围的气氛明显很紧张。虽然大家与平时一样,围坐在火堆旁,但谈话有些不自然。要不是心事重重,他本该注意到其他人脸上那种似笑非笑的样子和朝他看过来的眼光,但他没有注意到。他把饭盒放在膝头上,打开了盖子。盘曲在三明治和苹果之间,倏地回头发起袭击的,正是那条蝰蛇。
印度人的尖叫响彻空地的上空,紧接着是工人们的哄然大笑。他边叫边全力将饭盒抛向空中。食物向各处飞散,纷纷落入周围茂盛的蒿草、金雀花和荆棘丛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