鱼 王(第14/15页)
“等一会儿再拍,老兄,”基里安说,“我们先把它拉到船上来。”
穆加特罗伊德谨慎地用钢丝钳的两个钳爪夹住与钩柄连接的钢丝。他捏紧钳柄,鲜血从手掌上流下来,掠过枪鱼的头,滴入海水之中。他又捏了一下,钢丝被剪断了。
“你在干什么?它会逃走的。”希金斯喊道。
又一个浪打在鱼王身上,它凝视着穆加特罗伊德,晃了晃它那疲惫而又苍老的脑袋,把尖长的喙插入凉爽的水中。接下来的一个浪头使它翻回了肚子朝下的体位,它把脑袋深深地扎入水下。在左侧,它那巨大的月牙形尾巴竖起又落下,费力地钻入水中。触及水面时,鱼尾摇摆了两下,随即推动身体朝前下方游去。他们最后所看到的是它的尾巴,疲惫中,那尾巴奋力地推动枪鱼回归大海,回到波浪下面寒冷和黑暗的家乡。
“操。”基里安说。
穆加特罗伊德挣扎着努力站起来,但热血直冲脑门。他只觉得天空慢慢地转了一大圈,黄昏来得很快。甲板升起来,先撞到他的膝盖,再撞上他的脸。他昏了过去。落日悬挂在西边毛里求斯岛的山峦上方。
“前进”号驶过澙湖返航回来,穆加特罗伊德苏醒时,太阳下山已经一个小时了。航程中,基里安取回了长裤和运动衣,以便让凉爽的晚风吹拂烤焦了的四肢。穆加特罗伊德一气喝下三罐啤酒,瘫坐在一条凳子上,他弓起双肩,双手伸进用来清洗甲板的装满海水的桶里。他没有注意到渔船已经靠上了木结构的码头,让・保罗下船后蹦蹦跳跳朝村子跑过去。
老先生帕蒂安关上发动机,确认缆绳都已经系牢了。他把大个的鲣鱼和剑鱼都抛到码头上,又把渔具和诱饵安置妥当。基里安把冷藏箱扛上码头,又跳回到船上。
“走吧。”他说。
穆加特罗伊德努力站起身来,基里安扶着他走上了码头。他的短裤裤腿边沿垂落到膝盖下,衬衫敞开着,晒干了的汗渍显得黑乎乎的。他脚上穿着的那双胶底鞋发出吱吱嘎嘎的响声。一些村民列队站在狭窄的码头上,他们只好鱼贯而行。希金斯已经走到前面去了。
走在最前面的是帕蒂安先生。穆加特罗伊德很想去与他握手,可是双手痛得太厉害了。他朝老船长点点头,露出了微笑。
“谢谢。”他用法语说。
老人已经重新戴上他的那顶破草帽,这时候,他从头上摘下帽子。“Salut, Maître.”他回答说。
穆加特罗伊德慢慢走过码头,村民们纷纷点头说:“Salut, Maître.”他们走到木头栈桥的尽头,踏上村里的砾石街道。那辆汽车的四周已经围了一大群人。“Salut, Salut, Salut, Maître.”他们静静地说。
希金斯把备用的衣服和空饭盒装上汽车,基里安则把冷藏箱放到后拦板里,“砰”的一声关上车门。他走到穆加特罗伊德等待着的后排乘客座位。
“他们在说什么?”穆加特罗伊德轻声问道。
“他们在问候你,”基里安说,“他们称你是超级渔民。”
“就是因为鱼王吗?”
“在这一带,它可是一个传奇呢。”
“是因为我把鱼王捉到了吗?”
基里安轻柔地笑笑:“不,英国人,是因为你把它放生了。”
他们爬进汽车,穆加特罗伊德欣喜地坐到后座松软的垫子上,手背放在膝盖上,两只手掌火烧火燎般疼痛。基里安坐到方向盘后面,希金斯坐在他旁边。
“嗯,穆加特罗伊德,”希金斯说,“这些村民似乎认为你很了不起。”
穆加特罗伊德看向车窗外那些微笑的棕色脸庞和挥手致敬的孩子们。
“在回宾馆之前,我们最好在弗拉克医院停留一下,让医生给你检查一下。”基里安说。
一位年轻的印度医生请穆加特罗伊德脱光衣服,看到的情况使他关切地发出啧啧声。屁股前后在钓鱼椅子上磨出了水泡;肩上和背上是一条条深深的紫色伤痕,那是被安全带勒破的部位;胳膊、大腿和小腿颜色通红,被太阳烤得脱了皮,脸部因为炎热而肿胀;两只手掌看上去像生牛排一般。
“噢,天哪,”医生说,“看样子要花些时间。”
“过两个小时我再来接他,可以吗?”基里安问道。
“不必了,”大夫说,“圣詹冉宾馆在我回家的路上,我可以顺路把他带过去。”
当穆加特罗伊德走进圣詹冉宾馆的大门,来到灯光明亮的大堂时,已经是晚上十点钟了。医生还陪着他。一个旅客看到他进来,马上跑到餐厅告诉那些还在用餐的人。消息很快传到了外面的台球吧,响起一阵椅子的挪动声和餐具的碰撞声。一群度假者转过角落,来大堂见他。大家在半路上停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