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art 2    1982年(第9/10页)

谨慎的互信渐渐取代了猜疑,然而简在自己怀孕时,却并未向拉比亚求教。拉比亚将传说与巫术参半起来,用在阿富汗妇女身上兴许管用,放在自己身上就是另一回事了。再者,简一直期望由让-皮埃尔来为孩子接生。所以,拉比亚一问起胎儿的位置,并说要让女婴多吃蔬菜,简就已经做出决定,此次怀孕一定要按照西医的方式调养。拉比亚似乎为此很是伤心,不过还是大大方方地接受了这个决定。如今,让-皮埃尔远在哈瓦克,而拉比亚就在眼前,简很庆幸身边有这样一位给数以百计的婴儿接过生、自己也有过十一次生育经历的老妇帮忙。

疼痛许久没有到来,然而在过去的几分钟里,当她看着拉比亚安静地在屋里忙来忙去,一股新的刺激感向她袭来,随之而来的是愈来愈强烈的推力冲动。这种力量越来越难以抑制,她在使劲的同时呻吟着。这并非是出于疼痛,纯粹是为了发力。

她听到拉比亚的声音,仿佛是来自远方的呼唤:“来了,很好。”

过了一会儿,冲动逐渐消失。萨哈拉端来一杯绿茶,简坐起来抿了几口。茶水又温暖又甘甜。简想,萨哈拉与我年纪相仿,而她却已经有了四个孩子,这还不算流产和死于腹中的。然而,萨哈拉却如此充满活力,如同一头活蹦乱跳的幼狮。她可能还会有更多的孩子。初次见到简时,她丝毫不掩饰一脸的好奇,而别的妇女大多数都是满心怀疑与敌意。慢慢地,简发现萨哈拉对于山村里的许多陈规旧习都十分厌恶,她迫切地想尽一切可能学习国外的医学卫生、儿童保健与营养学理念。久而久之,萨哈拉不光成为了简的密友,也成为她推广卫生教育的一把利器。

然而今天,简却对阿富汗的本土医术有了深刻的理解。她看着拉比亚将一块塑料薄膜铺在地上(在这些塑料出现以前,她们用的又是什么?),萨哈拉从屋外拎回一桶细沙土,拉比亚把它撒在薄膜上。紧接着,拉比亚在地上摊开一块布,在布上摆了几样东西。简暗自庆幸有干净的棉布,以及尚未拆封的新刀片。

一股冲动促使她再次用力,简闭上眼睛,集中力量。确切来说,那并不是疼痛,更像是某种不可思议、无法排解的便秘感。她发现呻吟可以帮助缓解紧张,同时也想向拉比亚解释,这并非是因为痛苦。然而她专注于用力,根本无暇说话。

接下来的一次间歇里,拉比亚蹲下身子,替简解开裤子上的绳带,把它脱了下来。“帮你洗身之前,想方便一下吗?”拉比亚问。

“好。”

拉比亚扶简起身,来到屏风后,并在她俯身时扶住她的肩膀。

萨哈拉端来一碗温水,然后将夜壶拿开。拉比亚帮简清洗小腹、大腿和私处,动作中头一次带着几分轻快。简再次躺下,拉比亚重新净手,然后擦干。她给简拿来一小罐蓝色的粉末,简猜想应该是硫酸铜,接着拉比亚说:“这种颜色能吓跑恶魔。”

“你要怎么做?”

“抹一点在你眉毛上。”

“好吧。”接着简又补充道,“谢谢你。”

拉比亚拈了一小撮,涂在简额头上。只要无害,一点巫术也无所谓,简想,不过若真出了问题,她该怎么办?还有,这孩子究竟早产了多久?

正在她担心之时,又一波阵痛来袭。忧虑使她不能集中精力,使得疼痛感尤其剧烈。简告诉自己:不能担心,必须尽量放松。

阵痛过后,她筋疲力尽,昏昏欲睡。她闭上眼睛,感到拉比亚正在解她的衣扣,就是下午让-皮埃尔借给她的那一件。然而那仿佛已是一百年前的事了。老人开始用某种润滑剂为她按摩鼓起的小腹——很可能是清牛油。她将手指伸进简的身体内。简睁开双眼,说道:“尽量别碰着孩子。”

拉比亚点点头,手指继续向里探。她将一只手放在简胸下隆起的小腹上,一只手放在下体。“孩子头朝下,”她终于开口,“一切正常。但孩子很快就要出来,你得起来。”

萨哈拉和拉比亚扶着简站起来,向前走两步来到撒着细土的塑料薄膜上。拉比亚站在她身后说:“站到我脚上。”

虽然并不清楚个中奥妙,简还是遵命照做。拉比亚扶她慢慢蹲下,自己则蹲在她身后。原来这就是当地人的生育姿势。“坐在我身上,”拉比亚说,“我托得住你。”简将自己的重量全然放在老人的大腿上。这个姿势居然如此舒服,而且很有安全感。

简感到自己的肌肉再次紧缩。她咬紧牙关,呻吟中向下用力。萨哈拉蹲坐在她面前。一时间,简的脑海一片空白,只剩下那股压力。终于,压力得以释放,简也累得瘫软下去,陷入半睡半醒之中,任由拉比亚承载着自己的重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