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秋风秋雨愁煞人(第9/10页)

清兵抓了秋瑾,押到贵福的面前。

贵福冷冷一笑,命令将秋瑾押往县衙。

秋瑾被带走后,李钟岳拿起了桌上的纸,那上面是秋瑾写下的绝命词:

痛同胞之醉梦犹昏,悲祖国之陆沉谁挽。日暮穷途,徒下新亭之泪;残山剩水,谁招志士之魂?不需三尺孤坟,中国已无干净土;好持一杯鲁酒,他年共唱拜仑歌。虽死犹生,牺牲尽我责任;即此永别,风潮取彼头颅。壮志犹虚,雄心未渝,中原回首肠堪断!

这首绝命词可谓字字诛心,李钟岳每读一字,心就疼痛一下,好似有一把刀横在了心上,正随着词句一刀一刀慢慢地切割……

抓捕了革命党的重要人物,实乃大功一件,若能从秋瑾的嘴里挖出更多的信息,那功劳就更大了,日后升官发财,自然不在话下。打着这样的算盘,贵福在秋瑾被捕的当晚,便亲自到县衙大牢里审讯秋瑾。

贵福一口气问了不少问题,但秋瑾始终一言不发。等到贵福问累了,靠着椅背喘气时,秋瑾才终于开了口。

“我认得你,”秋瑾斜视着贵福,语气森然,“你来过学堂,还送过一副对联。”

这句话犹如平地惊雷,惊得贵福后背一寒。

贵福的思维猛然间转过弯来。秋瑾接办大通学堂后,曾邀请他参加学堂的开学典礼,他不仅去了,还送了一副亲笔书写的对联以示道贺。既然秋瑾还记得他,那当日典礼上的其他革命党人,多半也还记得他。这一点,让贵福不免心惊胆寒。这些年革命党人制造了不少轰动全国的刺杀案件,远的不说,就说几天前,安徽巡抚恩铭刚刚在巡警学堂被徐锡麟刺杀身亡。这些活生生的例子就摆在眼前,如何不让贵福担心?

顺着这个念头继续往下想,如果秋瑾由他审结定罪,最后杀秋瑾的就是他贵福,将来革命党人要报仇,自然一个个都会冲着他而来。

这样的想法一冒出来,贵福便不敢再审下去了。

原本立功心切的他,竟然如逃跑一般急匆匆地离开了县衙大牢,转而命令李钟岳来审讯秋瑾。

翌日,天阴雨湿,凄风动幕。

山阴县衙的花厅里,公堂已经设好,李钟岳将在此审理秋瑾。

秋瑾被带上堂来,李钟岳破例设座,让秋瑾坐于椅上。

李钟岳看着秋瑾,沉默了好一阵,才问道:“你是革命党人?”

秋瑾朗声回答道:“是。”

李钟岳又问:“为什么要闹革命?”

秋瑾没有回答,反而盯着李钟岳,问道:“我所主张,是为男女革命,并未触犯法网,你为何逮捕我?”

昨天第一个冲进秋瑾办公处的人,正是李钟岳,听到秋瑾这样质问,李钟岳不禁长叹了一声。

李钟岳一直仰慕秋瑾的才情,此时却官犯有别,要在公堂之上审讯秋瑾,这令他的情绪十分低落。两句话问完,他就不知道该问什么了,索性将记录供词的纸张笔墨交给了秋瑾,道:“听说你文理尚优,那就随便写点东西吧。”

秋瑾也不推迟,提笔落墨,先写下了一个大大的“秋”字。微作停顿后,她一挥而就,又写下六个字,随即掷笔于地。

李钟岳取过纸来,只见七个刚劲逸丽的墨字落在纸上:“秋风秋雨愁煞人”。七字连而成诗,与堂外风雨映衬,令李钟岳心中更加悲怆。

李钟岳再叹一声。他仍不知道该问什么,默然了片刻,夸赞秋瑾的书法写得好。

片刻间的接触,秋瑾已经感觉到,眼前这个老人虽也是满清的官员,却和贵福等人全然不同。

秋瑾的语气温和了许多,说道:“没见过帖,字实不能写,文章倒是能作几篇。”

于是李钟岳便让秋瑾作文。

秋瑾道:“素不工书,不惯用毛笔,还请赐钢笔一用。”

李钟岳命人取来钢笔墨水,交予秋瑾。

秋瑾提笔疾书,写下千余言词,陈述她生平经历。

整个“审讯”过程持续了一个时辰之久,花厅内寂静异常,形同会客,哪里有半分审讯犯人的样子。

秋瑾写完后,将供词交给李钟岳。

李钟岳阅完供词,下令将秋瑾还押,然后拿着供词去见贵福。

一进入府衙,李钟岳还没开口,贵福便气势汹汹地责问道:“为什么不用刑讯,反而待秋犯如上宾?”县衙里早就有人将审讯的过程悄悄报告给了贵福。

李钟岳回答道:“秋瑾是女子,又是读书人,现在没有确凿的证据,怎能用大刑逼供?”

贵福知道李钟岳是在故意袒护秋瑾,再这样审下去,肯定审不出什么结果。但贵福害怕革命党人报复,又不敢亲自审讯,左思右想之后,他命下人备马,然后亲自赶赴杭州府,面见浙江巡抚张曾扬。

贵福向张曾扬禀报了审讯的情况,谎称秋瑾已经承认密谋革命。张曾扬急于完成端方交代的任务,不加复查,立即拟写了“就地正法”的手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