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案 学生火烧赵家楼 车夫猥亵红衣女(第8/9页)
“那个洋人拿刺刀拍我,我也不抬头,使劲祷告。他踢了我两脚,我躺在了地上,忽然就想起那三个洋钱,我就想,洋人也喜欢钱啊……就从腰里摸出来,闭着眼递给他。他真拿走了,但又丢在我身上,说了一句什么。我继续祷告,过一会儿睁眼,洋人走了。”
我问他,那洋人长什么样。老汪直摇头:“我哪儿记得,都没敢睁眼,就知道穿着洋人衣服,拿着枪。”
我伸手按住他抖动的手,让他别紧张,问:“后来呢?你的手怎么回事,还有昨天在赵家楼,怎么回事?”
老汪把两手放下,使劲摁在桌子上,继续说:
“街上洋人越来越多,成群结队的,单个跑的,还有人脱了裤子追女人,十几个人,摁住一个小女孩就强奸。
“天黑了,到处着火,放枪,我不敢再乱跑,看见一口枯井,就捡了根绳子,拴在树上往井里下。下了不到5米,踩到底了,软软的。
“我拿手一探,一下就喊起来,是死人,光着身子。我就拽着绳子往上爬,越急越爬不上去,外面又响枪,还有洋人的声音。
“我冷静了一会儿,心一横,干脆躲着吧。这时候,我借着火光仔细看,井下全是女人尸体,光着屁股,摞在一起,有腿,有屁股,什么都露着。看着看着,我就不害怕了,感觉下面不对……”
我问他,什么不对。他低下头,脸红了,说:“我下面有了反应,控制不住。从来没离女的这么近过,还都光着。”
我说:“你不是阳衰吗?车行里都知道。”
老汪又抬起手,祷告起来:“你听我说。”
“当时那个年纪,刚知道男女的事,憋不住,又兴奋又害怕,我就想拿手给自己弄……弄完一回,又有反应,就再弄……不知道过了多久,上面一黑,扑通又掉下来一个人。我一看,还是女的,浑身光溜溜,已经死了。就那一下,我就软了。这辈子就再也没行过。”
“手呢?”
“那女的掉下来后,我只顾害怕,就祷告起来,闭上眼,摇手,一直摇到天亮。从那以后,一紧张就抖。”
第二天中午,没了枪响,老汪从井里爬出来,太阳很大,街上没有一个人,只有满眼的红色。老汪讲到这里,低下头,没再说话。
我给巡警半块钱,让他倒了杯水,又给老汪点了根烟卷。老汪抽了烟卷,捧起水杯,咕嘟咕嘟喝完,两手塞进怀里,拽出一个十字架,说:“我强奸不了人,我就是害怕。外面闹成这样,是不是又要杀洋人了?”
和老汪聊完,已经晚上8点。我离开警察厅,去附近茶馆坐了一会儿。老汪这件事,需要找人办,害怕红色的理由,没法给他脱罪。
5月7日一早,我带着政府里朋友写的推荐信,去警察厅找警察总监。警察厅门口围了几百人,都是学生,打着横幅欢呼。一打听,是闹事的学生被释放[13]了。
我挤过人群往里走,迎面出来十几个学生,簇拥着一个人。这人两手扣在胸前,抖动着,没戴手铐,是老汪。我跟老汪打招呼,他脸憋得通红,大张着嘴巴,眼睛四处看。
我问旁边戴礼帽的学生,这人怎么放出来了。那学生摘下礼帽,捏在手里,上下扫了我一下,眼睛一亮,说:“你不知道?他那天扒光了日本女人的衣服,可是个大英雄。”
“那女的是日本人?”
“对啊,是那家日本油盐店的老板娘,那家店,窝藏卖国贼章宗祥[14]。”
这个故事,如果你看完了,可能不少人会琢磨,跟历史书和百度上不一样啊。
我以前也常常纳闷,历史怎么会不一样?现在明白了,历史有两种,一种是历史学家研究的,一种是当事人经历的。一件事的亲历者,感受到的是什么,很难被真正记录。就算当事人口述,也必然是一种事后总结。更何况,很多亲历者,没有说话的机会,更别提书写历史了。
“五四”那天情绪激动的学生,并不知道他们会改变历史走向;义和团的大师兄,也并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前一阵,有个粉丝留言,说从《北洋夜行记》里,看到的是不一样的历史。没错,史书往往属于王侯将相和因果关系,但真相往往只有经历者知道。
义和团这段历史,被论断的太多,不是捧上天,就是踩到地下。同一件事,隔上几年,就有不同的论断,夹带着各色私货。
没人能还原过去的真相,但尝试感受小人物的经历,无限接近真相,总是好的。
之前一个案子里提到过义和团,有人留言问:大师兄这种人现在还存在?
先说高深的。爱因斯坦讲过,民族主义就像天花,总会出的。阿城评论道,民族主义虽然看着像天花,但要是总出,就不是天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