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第3/4页)

他脑袋周围扬着一圈随性的白发,这时他举起一只手,心不在焉地摸了摸自己浓密的胡子。

“我看见他在帕默尔广场买了一只冰淇淋甜筒。”一个学生说。

“我在华盛顿路上和他打招呼。”

“他和你打招呼了吗?”第三个人问道。

“我不确定他有没有听见,我都不确定他有没有看见我,因为他不一会儿就消失了。”

尽管卢卡斯已经见过阿尔伯特•爱因斯坦——某次看见他在风雪中漫步到他在高等研究院的独立办公室,但再次看见这么一个用方程式挑战并颠覆了长期以来的时空观、且革新了物理学科的人物还是令人激动的。他已经成为一个和乔•路易斯[15]、朱迪•嘉兰[16]、吉恩•凯利[17]比肩的伟人了,谁能想到一个科学家竟能如此有名,而且他的研究在大多数人眼中还是很难理解的。

在畅斯乐•格林图书馆[18]的教师休息室,卢卡斯从前厅标有他名字的信箱中取出自己的信件,似乎是一些亟待完成的文书任务。接着他向休息室走去,突然一声嘹亮的“欢迎英雄凯旋!”响起,帕特里克•德兰尼像个小孩一样从皮椅上蹦了起来,给了他一个熊抱。德兰尼所在的矿物和地球物理学系只有他一个人,他所研究的放射性同位素与爱因斯坦的研究比起来不过是门外汉水平,尽管在这大厅之外他根本就没什么名气,但卢卡斯总觉得德兰尼的研究背后有政府资金的秘密支持。注意到卢卡斯的眼罩,德兰尼安慰地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你知道的吧?女士们都会喜欢这个眼罩的,太时髦了!”

“我给你演示一下这眼罩是用来干嘛的。”

“不必了。”

“为什么?”

“你难道忘了你现在是在普林斯顿,地球上唯一一个消息传播速度堪比光速的地方。”

“说到这儿,我刚刚看见那个人了。”

“那位教授?”

“我在法恩大楼的塔楼上看见学校宣传他的那些事迹了。”

“何乐而不为呢?他确实值得。”德兰尼说着,便走向餐柜并从过滤器的凹槽那倒了两杯咖啡。“奶油还是糖精?”

“不用,黑咖啡就好,谢谢。”

“那就好,我这里正巧也没有奶油和糖精了。”

他们都笑了起来,卢卡斯打趣道:“看来某人没小心节省自己的配给券呀。”

“是啊,依我看主要责任都在希特勒那个王八蛋身上。”

大厅中间的桌子上杂乱地摆着满是烟头的烟灰缸,还有一些沾着咖啡渍的报纸。这里的一切都没有变,卢卡斯想着,倒向德兰尼对面的一个旧皮椅里问:“大家都去哪儿了?”

“所有人都变了。”德兰尼挠了挠自己修得参差不齐的胡子,他的头发也是自己剪的,谁都能看出这点。“现在学生少了,教职工也削减得只剩下骨干了,你能回来任教,的确是对你的付出最好的回报。”

“我付出了什么?”

“你是我们学校英勇作战的战士代表。”

“不再是了,我可算不上。”

德兰尼耸了耸肩表示,“可能他们认为需要一个人来铭记那些被彻底摧毁的文化成果,反正不管怎样,你现在回来了。”

直到这一刻卢卡斯才意识到自己能够这么迅速地被重新聘用有多么的奇怪,难道信中引用的那句校训——“普林斯顿是为国家服务的”,就是1902年到1910年担任校长的伍德罗•威尔逊[19]所述的赠言,并不是原因吗?

“埃德•兰德尔还在这里,而且他叫我提醒你,你还欠他5美元呢。”在德兰尼陷入谈论还有谁在任职的陈词滥调前他这么说道。大多数留下的都是老人,他们中许多人都参加过一战,他还向卢卡斯介绍了一下市里的变化:“花园剧院终于有了供应充足爆米花的小卖部,卖特大号三明治的店铺关门了。哦对了,原来是修鞋铺的地方现在变成了一家中国洗衣店。”生活的发展可真是有趣。

瞥了一眼桌上的报纸,卢卡斯看见《纽瓦克明星纪事报》上赫然醒目的大标题——“远洋护航舰在北大西洋遭鱼雷袭击”,下面是一行副标题“美国范布伦号军舰被潜水艇击沉”。他拿起报纸浏览了一下头版,那里附着一张船侧有红十字标志的美国苏华德号军舰安全抵达港口的照片。

“这可真是今天的坏消息,”德兰尼说,“你听说那次水下袭击了吗?”

“没有,我今天才看见报道。”他快速地浏览着。

“德军击沉了一艘护航舰,但神奇的是,载着伤员的那艘船虽然也遭受了袭击,还是成功到达了港口。”

文章中还提到了纳粹的潜水艇被深海炸弹袭击后就在苏华德号下爆炸了,在船头炸出了一个缺口导致船身进水了。卢卡斯把报纸翻到内页读完剩下的报道,他看见两张伤员被担架抬出船的照片,和一张船体的破洞处杂乱地钉着金属片的照片。文中引用了苏华德号船长的一句话:“抽水机竟然能跟上水涌进来的速度,简直就是一个奇迹,就像上帝的手托着我们前行,让我们不至于沉入海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