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死亡之舞【9】(第6/17页)

厄克特先生身材高大,一脸苦行僧的模样,两边的太阳穴上是一片不显眼的灰色,显出一种牧师的沉默寡言,看起来天生就是一个成功的律师。他身穿一套剪裁得极为得体的西装,却是那种棕绿色的花呢质地,好像嫌弃更加正统的细条子衣服让人像讽刺漫画的角色一样。他接待达格利什时没有表现出明显的吃惊或在意,但令警司感到有趣的是,法伦小姐的文件夹已经放在律师面前的桌上了。达格利什简单解释了他此行的目的之后,说:“你能把她的一些情况告诉我吗?在一桩谋杀案的调查中,了解受害人过去的生活和她的个性会很有帮助。”

“你们确信这是一桩谋杀吗?”

“她是在喝完夜里的最后一杯威士忌时,被里面的尼古丁毒死的。就我们迄今所知,她并不知道那罐玫瑰喷雾剂藏在暖房的柜子里。如果她知道,并想到了服用它,我想她事后不会把罐子藏起来。”

“我明白了,那是否也意味着对第一个受害人——她是不是叫希瑟·佩尔斯——对她下的毒药,原本是针对我的当事人的?”

厄克特先生微微低着头,双手合十,坐了一会儿,好像在请教他自己的潜意识——一种更高等的能力,或是在泄漏情况之前先请教他的前当事人的鬼魂。达格利什想,他本可以省去这段时间的。厄克特无论在职业上还是在其他方面都是一个十分清楚自己准备要走多远的人。这幕哑剧令人难以置信。他开始讲述的故事根本不能将约瑟芬·法伦生活的干枯骨架充实起来。事实摆在那里,他参照着面前的文件,有条有理、不带任何情感、清楚地一一讲述起来:她出生的时间和地点;父母的死亡;被一位年长的姑母带大;直到她达到法定年龄,这位姑母和他都是法伦小姐的委托管理人;那位姑母死于子宫癌的日期和详情;留给约瑟芬·法伦的钱以及她把这笔钱用于投资的方式。他冷冷地指出,这位姑娘在过完21岁生日之后,还不嫌麻烦地把自己的行为一一告诉他。

达格利什说:“她怀孕了,你知道吗?”

这个消息还不至于叫律师张皇失措起来,但他皱起了脸,模模糊糊地显出一个男人痛苦的表情,仿佛他决不与这个肮脏的世界同流合污。

“不,她没有告诉我。我也不指望她会告诉我,当然,除非她想到了要申请非婚生子女确认令【10】。我猜那很容易。”

“她告诉了她的朋友玛德林·戈达尔,她打算堕胎。”

“尽管有新近的立法,那在我看来还是一种既费钱又令人生疑的行当。当然从道德上来讲,那是不合法的。新近的立法……”

达格利什说:“我知道新近的立法。你就没有别的什么可以告诉我吗?”

律师的声音里带着一丝责备:“我已经就我所知告诉了你许多关于她出身背景和经济状况的情况。我恐怕不能提供给你任何更新的或更私密的信息了。法伦小姐很少找我商量。她也确实没有理由这么做。她最后一次找我是关于她的遗嘱问题,我相信你已获悉遗嘱的条款。玛德琳·戈达尔小姐是她唯一的遗产继承人,遗产总计将近两万英镑。”

“先前她有没有立过遗嘱?”

也许那只是达格利什的想象,如果不是,他就的确窥探到了律师脸部肌肉的一丝僵硬,以及几乎无法觉察的皱眉,那是对一个不受欢迎的问题的反应吗?

“有过两份,但是第二份从未签字。第一份是在她刚到法定年龄时立的,把一切东西都留给医疗慈善机构,包括癌症研究机构。第二份她提议在她结婚时生效。我这里有这份文件。”

他把它递给达格利什看。它的寄出地址是位于威斯敏斯特的一处公寓,信上的字体很硬,充满自信,毫无女性气质。

亲爱的厄克特先生,特此通知您,我将于3月14日在圣梅利本区登记处与彼得·科特里结婚。他是一个演员,想必您听说过他。请你为我立下一份遗嘱,于结婚日签署。我将把一切都留给我的丈夫。顺便说及,他的全名是:彼得·阿尔伯特·科特里·布里格斯。中间没有连字符。我想您会需要知道这个,以便起草遗嘱。我们居住的地方就是信封上的地址。

我还需要一些钱。请您安排瓦伦德斯于月底为我准备两千英镑。谢谢。祝您和瑟蒂斯先生身体健康。

约瑟芬·法伦谨上

达格利什想,这是一封冷冰冰的信,没有解释,没有说明正当的理由,没有幸福或希望的表示,末了,也没有邀请收信人去参加婚礼。

亨利·厄克特说:“瓦伦德斯是她的证券经纪人。她总是通过我们和他们打交道,我们保留着她所有的正式文件。她宁愿让我们这样做,她喜欢不受打扰地旅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