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平安夜(第35/37页)
他察觉到了她的不满。“很抱歉,珍妮弗突然发脾气了。”他说。
米兰达从后视镜里看到索菲正随着她的iPod里播放的音乐摇头晃脑,满意地发现她不能听见她说话,于是说:“珍妮弗真是太他妈粗鲁了。”
“抱歉。”他又说了一次。很显然,他觉得没有必要为自己的行为解释或道歉。
她必须摧毁他这个安逸的错觉。“我生气的不是珍妮弗怎么对我,”她说,“是你。”
“我也觉得我不该在没有通知她的情况下邀请你进去。”
“不是这回事。我们都会犯错。”
他看上去困惑又烦闷:“那是什么事?”
“噢,奈德!你没有维护我!”
“我以为你完全有能力维护你自己。”
“这不是重点!我当然可以照顾我自己,我不需要你来照料我,但是你应该捍卫我才对。”
“就像一个穿着闪亮铠甲的骑士。”
“对!”
“我以为在当时让大家都冷静下来更重要。”
“那你就想错了。当全世界都与我敌对时,我不想要你公平公正地审视大局——我只想要你站在我这边。”
“恐怕我这个人并不好斗。”
“我知道。”她说,然后两人都陷入了沉默。
汽车正行驶在一条紧接着海湾沿岸的狭窄道路上。他们经过了几座小小的农场,里面,几匹披着冬季毛毯的马正在啃着草地。他们穿过了一些村庄,里面都修着白色喷漆教堂,沿着滨水地区还坐落着几排房屋。米兰达觉得很抑郁。就算她的家人们像她请求的那样接受了奈德,她难道真的想嫁给这么一个被动的男人吗?一直以来她都期盼着能找到一个温柔、有涵养又聪明的男人,但是现在她认识到,她也希望这个人强大、坚定。是她想要的太多了吗?她想到了她的父亲。他总是那么和善,很少发火,也不与人争吵——但从没有人觉得他软弱过。
随着他们越来越接近斯提普夫,她的心情也振作了起来。他们要经过一条长长的小路才能到达主屋,小路穿过了一片树林,当汽车从大树之间穿行而出时,小路便沿陆岬盘旋而上,路的一边就是直落进大海的峭壁。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车库。车库伫立于车道一侧,原本是一座牛舍,后来被翻修一新,又装上了向上开启的大门。米兰达的车经过了它,沿着房屋的临路面开去。
看着这俯视着海滩的老农场,看着它那厚厚的石墙和上面小小的窗户,看着那陡峭的板岩屋顶,她深深陷入儿时的记忆不能自拔。她第一次来到这里时才五岁,而她每次回来时都会感到,有那么几个瞬间,她又变成了那个穿着白袜的小女孩,那个沐浴着阳光坐在花岗岩门阶上扮演老师的小女孩,教导着那个由三个娃娃、两只关在笼内的天竺鼠和一只睡意昏沉的老狗组成的班级。那种感情汹涌澎湃,却又转瞬即逝:忽然之间,她五岁时的记忆历历在目,但那试图攫住这回忆的努力却无异于水中捞月。
她父亲的那辆深蓝色的法拉利就停在屋前,他总是把车停在这里,然后让杂物工卢克帮他开回原处。这辆车车速极快,曲线性感,他每天往返于实验室的路程只有五英里,相比之下这辆车的开销大得惊人。它与它停放于其上的这个苏格兰荒芜的悬崖顶极不相称,仿佛一个踩着高跟鞋的交际花出现在了一个泥泞的农家庭院里。斯坦利没有游艇、没有酒窖也没有赛马;他从不去格施塔德[25]滑雪,也不去蒙特卡洛[26]赌钱。这辆法拉利就是他唯一的放纵之处。
米兰达停好了她的丰田车。汤姆冲进了屋里。索菲则慢吞吞地跟在后面:虽然她几个月前曾在奥尔加的生日派对上见过斯坦利,但从没有来过这里。米兰达决定暂时忘记珍妮弗,她牵起奈德的手,和他一起走了进去。
他们一如往常地从侧边的厨房门进到屋内。这里有一间门厅,里面的衣橱里放着威灵顿雨靴,再穿过一扇门,他们就走进那间宽敞的厨房了。对于米兰达而言,这里永远都代表着回家的感觉。熟悉的气味萦绕在她的脑海中:烤菜晚餐、咖啡粉和苹果,还有玛塔妈妈曾经抽过的法国香烟留下的那一缕久久不肯散去的痕迹。没有任何一间房子能取代它在米兰达心中那灵魂归宿般的地位:那间位于卡姆登镇,她曾在其中播种野燕麦的房子不能;那间位于郊区,她曾在其中度过她与贾斯珀·卡森短暂的婚姻时光的现代风房子不能;那间位于格拉斯哥的乔治风区,她曾独自一人而现在则是与奈德一起抚养汤姆的公寓也不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