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鲁伯特·安吉尔(第58/61页)

我已经超过两个月没刮胡子或剪头发,脸部瘦削憔悴,看起来一定既疯狂又恐怖。但我顾不了这么多了。我压在博登身上,准备用手里的刀,做致命的一击。

“你是什么东西?”博登倒抽了一口气。他抓着我的手腕,试着推开我,但要甩开他是轻而易举的。

他再度大吼:“谁?”

“受死吧,博登!”我大叫,但博登听到的只是嘶哑恐怖的低吼,因为我现在只能发出那样的声音。

“安吉尔?求求你!我不知道我做了什么!我不是有意的!”

“是你做的吧?还是另一个?是你还是你的双胞胎兄弟?”

“我没有兄弟!”

“你都要死了!快诚实地说出来吧!”

“只有我一个人!”

“太迟了!”我把练习已久最有力的握刀姿态摆好,胡乱猛刺的话,刀可能会抓不稳,所以我把刀移到靠近博登心脏的位置,然后开始用力,我知道这样做会让刀锋慢慢深入它的目标。博登胸前的衬衫已经裂开,刀锋直挺挺刺入了他的胸口。

博登的表情因为极度恐惧而全身僵硬、无法动弹,只能勉强举起双手试着抵抗。他的嘴巴微张,舌头也伸出来,几乎被口水呛到,呼吸变得急促。他无法言语,但还是努力地想开口。我只听到一个将溺毙在自己恐惧里的男人,发出的断断续续的嘶吼。

这时我才发现,博登已不再强壮。他的头发略见灰白,眼周已布满疲惫的纹路,脖子上也出现皱纹。他就躺在我下面,对抗一个准备杀死他的游魂。

这个想法让我停了下来,我不能就这样完成这件任务。我不能用这种方法杀人。所有的恐惧、愤怒和压力,全部从我体内涌出。我把刀丢在一旁,灵敏地翻身跃下。这才发现我没有任何防备就来了,或许我反而该害怕博登会做出什么不利于我的事。但博登依然气喘吁吁地躺在躺椅上,恐惧得直发抖。

我静静站在那儿,为我刚才的所作所为感到羞愧。过了一会儿,博登终于平静了。

“你是谁?”他的声音因为害怕而尚未恢复,有些岔气。

“我是鲁伯特·安吉尔。”

“但你不是已经死了吗?!”

“没错。”

“那你怎么可能……”

“我们根本不该展开这场竞赛,博登。杀死你并不是结束的方法。”

我觉得自己差点做出的事实在很差劲,一直以来规范我的道德感直到这一刻才又重新出现。我怎么会以为自己竟能冷血地杀人呢?我懊悔地转身离开,让自己倚在木板门上,慢慢穿过去,此时,我听到博登惊恐的嘶吼声。

5

我对自己真是失望透顶,更没想到自己怎么会想杀了博登。我背叛了自己,背叛了我的分身(他并不知道我所做的一切),还背叛了茱莉亚、孩子们、我父亲,还有我所有的朋友。

到最后,我才领悟自己与博登之间这长久的仇恨真是大错特错。不管我们过去对彼此做了些什么,都无法合理化我的杀人念头。

我沮丧地回到住所。我已无力再为我的人生做些什么,活着已经没意义。

6

我想死,但灵魂会一直存在,我无法做主。

我以为绝食就可一死,但我对水的渴望是如此强烈难挡,只不过是喝几滴水,死亡就又往后延。食物也一样,饥饿是头猛兽。

不久后我找到一个容身之处,我还活着,一个来自分身世界的可悲游魂,那是我和博登创造出的境界。我深深觉得自己是个失败者,然后度过了一个糟糕的冬天。

2月时,我内心深处有股感应,起初我还以为是洛斯托夫特事件带来的深刻失落感:自那之后我就再也没见到茱莉亚或孩子们。我拒绝接受事实,骗自己说只要能回去,他们会接受我这可怕的模样。但几个月过去了,这悲伤愈来愈痛苦、深沉。

一直到我想到另一个我,洛斯托夫特事件之后被留下来的另一个我,我才恍然大悟。我的分身一定有麻烦了。他一定发生了意外,不然就是被威胁(也许是某一个博登做的?),还是他的健康状况恶化得比我预期还快?

我立刻做出决定。我的分身生病了,甚至在垂死边缘,我得待在他身旁,尽一切所能帮他。这时我已经没有多余的体力。虚弱的身体、奇差的胃口加上缺乏运动,令我像具骷髅。我很少离开肮脏的房间,除非在晚上没有人看得到我时。我知道自己变得面目可憎,与僵尸无异。可以想见前往德比郡的旅程一定充满危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