校园里(第2/5页)
我听着,在心里惊异的是吕擎对整个事件的参与热情之高,这在过去是不可想象的。我看过的那些宣传栏上的文字,其中有的质量并不高,用语偏激是一回事,个别观点从根上说就很难令人苟同。总之它们琐碎,呼号,与当年的大字报风格无异。我摇摇头:“我怀疑这种形式能解决问题。还有,宣传栏上的文字许多很浮浅,毫无深度……”
他站住了,看着我:“图书馆里有些精装书很有深度,你把它们抱出来摆在学校领导桌子上,能解决问题吗?”
“你这是抬杠。”
“不,是大实话。一个人面对的总是生活中的具体问题,他对这些具体问题的反应、他的态度和立场,正是一种‘深度’,是‘深度’的组成部分!我完全同意林蕖的这个看法,也就是从这个方面,这样考虑,才毫不犹豫地站在了一些教师和学生一边。”
我无话以答。我当然知道林蕖——他当年是高出吕擎一级的学生头儿;还有,这会儿我想到了比我们任何人似乎都有“深度”的一个老人,那就是许艮教授,他也签字了支持的……是的,也许是的。我说:“许艮教授,他现在好吗?”
“他嘛,还像过去一样……”
“我很想去看看他。”
“那就看看他吧。”
2
校区路旁仍然有不少人,他们似乎并不受整个事件的影响,都在忙自己的事情,有的一边看书一边走,有的排队买东西。一溜溜的路旁橱窗里什么都有,站在后面的人竟然有学生模样的人。吕擎说:“我们这儿不同于过去了,因为早就开始开放搞活了,有的学生不光在校园内搞报摊,还开烧饼铺,赚一个学期的学费绰绰有余,有的还买了高档电器呢,毕业时嫌带上麻烦就降价处理了再走人……说起来你不信,有的学生凭借父亲的关系,一边上学一边搞起了大买卖呢!”
“一个学生会搞什么大买卖……”
“那你错了。有的不过才二十来岁,在倒卖汽车呢。在他们手里掌握的进口车有几百辆,兜里的便携电话一天二十四小时开着。”
我吸了一口凉气。可我不能不信。
“如今与你上大学的时候已经完全不同了。现在可真是搞活了,搞得五花八门。你如果晚饭以后等在大门口看吧,那时就会有一辆辆高级轿车停在那儿,那是发了财的大老板的车,在这儿等女大学生。他们单等最漂亮的女大学生出来,拉上她们就走——当然是这之前在舞会酒吧之类场所认识的,他们会赠给她们一个传呼机——从此双方就方便来往了。通常老板们到了半夜再把她们送回来,如果是周末,干脆通宵不归……”
“这简直是天方夜谭。你把自己的大学抹成这样黑,有人不会答应的。”我这样说,心里却阵阵发凉。因为我知道吕擎是一个严谨的人,他从不乱说。
“不是抹黑,是告诉你各种各样的事实——你如果围在那儿听演讲,就会激动得热血沸腾,你会觉得这些年轻人啊,他们真是勇敢,他们关心这么大的问题!他们常常把个人安危置之度外!你看一看,想一想,谁才能真正代表我们的学校?出了几个卖身的学生就让你觉得大势已去?其实那些衣冠楚楚的头面人物也在卖身——他们更没有廉耻,他们让有钱的商人牵着鼻子走,人家让他怎样他就怎样,这不是卖身吗!”
我心底不能不同意吕擎的话。是的,我刚才亲眼看到一个男同学在演讲,而旁边一个女生仰着脸,正眼含热泪看着他。说不定她会爱上他的。我自语道:“他真的很可爱……”
“谁?”
“唔,我在说……那些演讲的学生……”
吕擎回头看看我们离去的方向:“是的,很可爱。可惜他们当中有几个太能背书了——净是书上的词句。如果有女同学在旁边,他们就背得更起劲。没有办法,一种表演性,一种模仿和欲望,总是损害着这一类极有意义的行动……我这样说也许太过分、太苛刻了。女同学很纯洁,她们很容易爱上书中描写过的某一类人——她们爱的不是具体的人,而是一个‘概念’……”
我明白他的意思。但我想不出什么解决的办法,我们所有人都无法帮助那些热泪潸潸的姑娘……
话题再次回到觊觎那片林子的商家。吕擎说:“其实这些咬人的鳄鱼有的就是这个学校自己培养出来的,他们现在不是通常说的‘反哺’,倒是反咬来了,把母校当成了大肥肉,弱肉强食……”
“这么大的学校不是‘弱肉’吧?”
“如果学校的头儿和外边的强盗联合起来,再有橡树路的支持,学校肯定就变成‘弱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