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人喝彩(第34/36页)
“不能都点。”肖科平说,“弄不好会闹火灾。”
“你们说得我多伤心。”钱康取出一瓶酒,四只杯子,一一往里斟。
“你可真俗。”肖科平说,“净弄这俗套儿。”
“我是俗,我承认。想了半天,也没想出更有趣儿的,只好俗了。”
“可以吃了吗?”李缅宁拿刀比划。
“我先说两句。”钱康放下酒瓶。
“不要超过两分钟。”肖科平说,“过时我就起哄。”
“都端起来。”钱康端着酒杯嚷,“认识三位我真是高兴,这是我今年除了挣了几十万块钱之外最大的收获。人生得一知己足矣,何况一下得仨……”
“不要啰嗦。”肖科平说。
“不想干吗,什么也不为,将来往后你们能拿我当朋友,有了难事第一个想起来托我办,我就知足了。首先……忘词了忘词了。”
钱康低头想了一会儿,扶扶眼镜说:“首先,这杯酒为我母亲干了。四十年前的今天,是我的降生日,也是我母亲的蒙难日。为了我这个混蛋的诞生,她经历了巨大的痛苦和磨难。为了我,她从第一天起就备受艰辛,而且我没有预付任何报酬……”
钱康一下哽咽了,以手挡眼。稍顷,重新抬头,笑着:
“干了,她已经不在了。”
另三人低着头,一小口一小口地把杯中酒喝干。放下杯子,脸都变得喷红,目光灼灼。
“下面该你们祝我了。”
肖科平拎过酒瓶为钱康斟酒:“我来祝你,祝你发财。”
钱康以手捂住杯口:“这杯我不喝。”
“那好,改个说法,祝你快乐。”
“虽然这个祝福很渺茫,但作为个愿望——我喝!”
“我祝你长寿。”李缅宁说。
“可我不想活得太长。”
“我只会说这个。”
“干!”钱康碰了一下李缅宁的杯子,一饮而尽。
“我从没过过生日,所以也不会祝酒。”韩丽婷说,“免了吧。”
“气氛有点沉重,这不好,咱们还是说点高兴的事吧。”
钱康把韩丽婷的杯子斟满:“这酒很柔的,喝多了也不上头。”
他对大家说:“为了活跃气氛,咱们下面是不是挨个讲一下自己的初恋?初恋总是美好的——谁也不许隐瞒。”
没人开口。
“都不好意思,那我先说。”钱康坐直身体,笑着把脸转向肖科平,“我的初恋对象就是肖科平。李缅宁你不要吃醋啊,呆会儿轮到你说。她是中学三年级转到我们学校来的,对吧肖科平我没记错吧?那是暑假过后刚开学,那天刮大风,你从我们班窗前经过,低着头拎着小马扎,那天全校在操场开批判会。当时我就愣了,我怎么不知道四班还有这么个女生?后来隔了好几天,我听你们班同学喊你名字,才知道你叫什么。知道我当时最恨的是什么?最恨教导处怎么没把你分到我们班来。我是不要脸瞎说了啊,大家原谅。这么多年,快二十年了吧?我不能听你名字,一听就心里发疼。我现在回忆我听说你结婚的那几天,天一直是阴的——李缅宁,说实话你挺不是东西。也就是咱们现在熟了,要是我在街上遇见你,肯定不容分说大耳刮子抽你!”
“我的初恋对象跟你一样,也是肖……”
“不可能!你中学也不是我们学校的,肯定有别人!”
“真的。”李缅宁说,“我上中学时那个学校的女生没一个像样儿的。大学在北航好一点的女同学都被别人捷足先登了。我这人是这样,不是我的我也不存非分之想。我和肖科平……是在你姨妈家认识的吧?当时也不是介绍对象,就是互相有点好感,然后就通信。当时我被分到四川三线工厂,也见不着面,就一直通信。通了二十多年,婚后仍然是写信,所有的交流都靠信来传递,经常看着她写的信一个人发狂。好容易调回来,住在一起,发现感觉一下都没了。有时我看着她都怀疑那些信是不是她写的,当然她看我可能也一样。”
“不是感觉没了,而是人确实变了,我老了。”
“不,不是那么回事。”
“就是这么回事!”肖科平说,“岁数大了,变得实际了,爱唠叨了,天天在一起也不像写信满篇只写情话。不像那时候一年只能见一面只顾扮演伟大的爱人,原形毕露成了一个平凡的男人和一个平凡的女人。从性格上说,你也同样变了。你们是不知道,李缅宁过去是个非常爱开玩笑的人,整天乐呵呵的,什么事也不发愁,一张嘴就能把人笑死,一点不像个搞工科的人。现在,笑话说尽了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