动物凶猛(第13/33页)

“你是那中学的学生吧?”她皱皱眉头加快脚步。

“我还在东风市场派出所见过你。”我大声对她说。

她像脚底踩着了一个钉子立时站住了,转身看我,似乎有些不知所措。

“怎么记性那么不好呢?”

她像我刚才一样刷地红了脸。我凑上去鬼鬼祟祟地对她说:

“咱们到那边树荫底下去说呀?这路上有人看咱们。”

她飞快地瞟了眼过路的老太太,冷冷地对我说:

“有什么话你就在这儿说吧。”

“能和你认识一下吗?”我诚恳地说。

“我觉得没必要。”

“交个朋友吧。”这句话我说得十分老到、纯熟。

她“扑哧”笑了,大概这句话她听人说过千百遍,今天从这么一个比她矮半头的小孩嘴里一本正经地说出来使她觉得好玩。

“一看你就是一个坏孩子。”

“认识一下有什么坏处?你可以当我姐姐嘛。”

“你到别处认姐姐去吧。”她转身欲走。

“你不跟我认识,我打你!”我恫吓她。

她嘲弄地看我一眼,“你打得过我吗?”说完撇下我往前走去。

我沮丧地望着她的背影,想骂她几句,可离学校门口太近,路上又人来人往的,怕惹起一场是非,也未必能占到便宜。

就这么眼睁睁地放她走了?我知道如果这次放了她,下回再碰见我也不会有勇气跟她搭讪了。

这时,我见她的脚步慢下来,在十几米开外停住,回过身来招手叫我:

“你过来,小孩。”

我眉开眼笑,近乎蹦蹦跳跳地飞跑过去。

“你多大了?”她问我。

“十六。”我多说了一岁。

“你骗我吧?”她也笑,“你哪有十六岁?是周岁吗?”

“你多大了?”我问她。

“反正比你大多了,十九。”她若有所思地望着我,“你真想认我当姐姐?”

“真的。我一见你……怎么说呢,就觉得你像我姐姐。”

她抿嘴笑:“你有姐姐吗?”

“没有,只有一哥哥。”

“你要认我当你姐姐,那你听我话。”

“保证听话。”

“不许乱来,以后不许再到街上追女孩子了。”

“我这真是头一次。”这我倒是说的实话。

“谁信哪!”她一撇嘴,“看你就像小油子——你叫什么名字?”

我告诉了她我的名字,她也告诉了我她叫米兰,我没有把她和于北蓓提到的那个名字联系在一起。

我问她平时是不是老不在家住。

“你怎么知道的?”

我在那个年龄是很乐意扮演无所不知、无所不能的角色。我对她说我不但知道她家住几单元几号,也知道她父母长得什么样,骑的什么牌子的自行车。

“看来你还真是对我的事知道不少。”

米兰告诉我,她上班的地方离城里很远,所以不常回家。这一阵她生病了,才每天在家。我问她生的什么病,她不肯说,让我少打听。又说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病,只是不爱上班,所以开了假条在家待着。她主动对我解释那天被抓进派出所,纯属莫名其妙。她刚从郊区进城回家,想顺便到王府井买斤毛线,遇见一个同学打了个招呼,就被一起抓走了。

“你是涂口红了吗?”我问她。

“我从不涂口红。”她努着嘴唇给我看,“天生就这么红。”

我本来是不想去上课了,可说了会儿话,米兰就撵我走,让我必须放学才能去找她玩。我想和她约好下次见面的时间和地点,依我的意思,最好在北海公园或中山公园门口。

米兰笑着说:“你算了吧,去那种地方干吗?你不是认识我家吗?想找我就到我家敲门好啦,我基本上天天在家。”

我郑重其事地对她说:“我不喜欢和别人家的大人打交道。”

“我爸爸妈妈人特好,从不盘问我的客人。”

她用两手搭在我的双肩上,把我转了个身,向校门口方向轻轻一推:

“走吧,别恋恋不舍了。”

我走到校门口,回头张望。她站在她家楼门前,远远地朝我微笑,那是我一生中得到的为数不多的动人微笑之一。

每次我都是怀着激动喜悦的心情,三步并作两步连蹿带跳地爬到顶层去敲她家门。可不是敲了半天屋里没人,就是她父亲或者母亲在里面应声问:“谁呀?”吓得我刺溜一下顺着楼梯踮着脚尖逃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