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第13/14页)
然而,杜党生还是很传统的,她不可能没有负罪感,内心里总觉得对不起洪炉的老婆和他们的孩子,一有机会,她就会有所表示,因为过度的热情也会引起女人的疑心。有一次,海关罚没了一批珠宝,拿出一小部分内部处理。杜党生对这类东西从来也没有兴趣,她设想自己戴根金项链肯定让人大跌眼镜,传为笑谈。但她还是让海关时髦的女士为她挑了一条,送给了寇太太。寇太太非常喜欢,每天戴在脖子上。
逢年过节,杜党生都会派人送去礼品或年货,如果有空的话,也会请他们全家人吃饭。寇太太总是对杜党生说,我们奋翔说了,他最喜欢杜阿姨。
时间像水一样地流淌。
在这之中的某一天,杜党生突然觉得她过去对彭树实在是太过分了,不管彭树有没有跟那个女人好,但毕竟他们是多少年前的恋人,就算是内心里重新激荡起爱情的浪花,也是太可以理解的事。人只有在自己遭遇了某种经历时,才能体会到别人的不容易。
这种忏悔之情变成了一件事,过了几天,杜党生去了彭树的家,这是她自离婚之后第一次到他那儿去,她想看看他的生活。
她什么也没说,走了。从头至尾,彭树也没闹明白这是怎么回事。
短短的几年间,社会发生了很大的变化。一天,寇太太突然出现在杜党生的办公室里,她的神情十分严肃,眼中似乎还有泪痕。杜党生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里。几天前,她还跟洪炉幽会了一次,两个人翻云覆雨,爱得死去活来,洪炉在他的生活中,已经占据了不容忽视的地位。尽管她有一种预感,他们的结局一定是生离死别,但她已经离不开他,她不能想象他离她而去的日日夜夜。也正因为如此,她才会牢牢地抓住这份感情,格外珍惜。
但如果寇太太知道了这件事,找上门来兴师问罪,就算抄起手边的任何一样东西向她砸过来,她又有什么话可说呢?!
这也将是单位里最大的一件丑闻,传出去后果不堪设想。想到这里,她脸上的肌肉都僵住了,一向游刃有余的她,表情变得很不自然。
然而寇太太关上门,坐在她办公桌前的椅子上,还没说话,眼泪就流了出来。
她说,我早就想来找你,寇杰就是不让,我今天是背着他来的。说出来不怕你笑话,我们单位刚刚搞完优化组合,我处于待岗状态,这个情况我早就跟他说了,可这回他们单位竞争上岗,他不肯参加竞争,那就等于自己放弃,这叫什么事啊?!我们两家的老爷子都过世了,现在谁还顾及面子给你留条路?!
一颗悬着的心总算落了下来,杜党生问道,他为什么不肯竞争上岗呢?
寇太太道,他说是新科举,不管老的少的有经验没经验的,眉毛胡子一把抓,全要考试、录像、演讲,他去跟那些新出炉的大学生抢处长的位置,简直莫名其妙,也没有公平可言。我说这是潮流,现在就兴这个,就像兴长发短发喇叭裤,没有什么对错,但任何时候在政治上逆潮流而动都是自取灭亡。
杜党生觉得寇太太很有头脑,情不自禁地一个劲点头。
可是这些话他听不进去,他变了,变得我都不认识了。
杜党生又开始不自在了,在外面有情人的男人在家会是一副什么样子,只有他老婆最清楚,也最敏感。她很怕她说出点什么,总之是他的另一面,好或不好对她都会造成心理影响,如果他是一个极端虚伪,令她失望的人,她会离开他吗?好像在短时间内她是做不到这一点的。
他过去谦和、顺从,自从他父亲去世之后,他总是说,我要做我想做的任何事。谁劝也不行,其实他父亲生前待他很好,如同己出。但有时太多的爱一样造成逆反,他觉得他没为自己活过。
那他准备上哪儿去呢?
他说到朋友开的一家公司去帮忙。你看他这个岁数下海,他是政治院校毕业,又没有一技之长,不是净等着淹死吗?!
可他从来没跟我提过这事。
这就是我来找你的原因,我跟他提过很多次,我说你找杜关长商量商量,你们是青梅竹马的朋友,她对我们又那么好,是不会见死不救的。他说,就因为是小时候一块喝粥的朋友,就因为她对我们好,才不能去麻烦她。我当过处长我知道,当官不容易,她那个官更不好当,不说熟人、朋友、人托人的关系,就是领导的条子,官员和官员之间的平衡,就够让她烦心了。她当然可以帮我,还不是搭人情,你以为人情不是债?都是要还的。到头来她要不就是为难,要不就是违规违纪,我们不能帮人家,总不见得要害人家吧。我说,既然那么多人求她,也不多我们一个,说得不好听一点,不求白不求,她也清静不了。他突然就发起火来了,他说怎么活不是活?不当处长会饿死吗?我就不相信!我从来就没想过要去麻烦她,如果我是张嘴就能麻烦她的人,我会放弃竞争上岗吗?!你怎么到现在还搞不清我是一个什么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