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第4/9页)

从市到县,汽车5小时。从县到乡,拖拉机3小时。从乡到家还有两三个小时的山路。陈二狗摸摸怀里最后一个馒头,算一算一路所花的钱,决定自己走回去。

此时已是晚上10点多,他背着大包走在通往家的那条山道上,这条走了三十多年的路使他感觉非常亲切。他张大嘴吸了一大口新鲜空气,突然有一种想唱歌的冲动,于是他唱了:马铃儿响嘞玉鸟唱,我陪阿诗玛回家乡,远远离开热布巴拉家,从此妈妈,不忧伤……

他发现,已经远离他三年之久的唱歌功能正在恢复。他的歌声和腰上锅儿发出的脆响在山谷里传得很远,很久没有见过的星星,像顽皮小孩的眼睛一样闪啊闪……

离家最后半小时的路他几乎是冲刺着跑回去的。这是经过了上千公里的跋涉之后的最后冲刺,在黑夜中,他的眼前分明是那个被他叫作花花的女人含羞的一笑,还有残破但还算温暖的炕上,他那不知已长成什么样相貌的儿子初是惊恐后是甜美地叫他一声爹。还有,久违了的味道不怎么好但劲道还不错的苕酒,辣子旺汤宽的宽叶面条。几天来,只和馒头打交道的肠胃被他的想象搞得难受起来。

小院里那棵脱光了叶的老银杏树已出现在眼前。他知道,那树下就有他想要的一切。他三步并作两步往前走,腰上的锅像快节奏的小锣。

但就在他举手拍门的时候,突然又凝住了,他突然想起烂尾里那几个拾破烂的人给他讲的故事,说很多打工仔急急忙忙跑回家,想给老婆一个惊喜。结果摸上炕发现多了一双腿。他害怕这样的场面出现。虽然他知道自己三年没音讯,女人在家没个帮手也确实难过,但他还是怕。

他的手凝在半空中。他发现一路累出的大汗正在变成冷汗。他定了定神,觉得自己的想法有点好笑,于是决定敲门。

就在他敲门的时候,他发现门被一把大铁锁锁着,锁上面已是锈迹斑斑。

陈二狗其实并不知道,在他离开家的第二年,妻就把田租给别人,带上孩子出去打工了。邻居吴老二说:再过二十多天就是春节了,那时,兴许他们能回来!

民工看病

民工赵大的肚子痛了三天了。睡在工棚里,他恨得牙痒痒的:不就是吃了几个冷馒头喝了几口自来水吗?咋就翻江倒海没完没了了?这该死的肚子太不争气了!想当年,公社修水渠,一把炒面一把雪,不都扛过来了吗?想当年,家里穷得只剩下玉米棒子,每天啃得牙龈出血,不也没出什么毛病?这几年,虽然没有别的肚子那样盛香的装辣的溜阔滚圆一肚子油水。但三顿白米饭还是能混得过去的,咋就越来越娇气了呢?

赵大暗暗骂着自己的肚子,想着因为肚子作怪而被扣去的工钱,心也隐隐地痛了起来。拖了三天疼痛都没消失,他知道自己确实病了。他决定找点药来吃,他知道邻床的福娃子箱里应该有药。因为福娃子每次从家乡来的时候都会到镇医院开各式各样的药,他姨父是医院院长,医生们不烫他,总给他开又便宜又管用的药,针对未来一年中有可能发生在他身上的各种病,一种病一包药,分门别类装在各种塑料袋里,并且在袋口上写上“感冒”、“消炎”、“镇痛”、“外伤”、“痔疮”等字样。福娃说:出门在外,背着这些东西心里踏实些。

赵大找到福娃,福娃一看他一脸虚汗,自然知道他的来意,如果换别人,福娃肯定不会理,因为他觉得自己根本没有能力助人为乐。但赵大与他是同乡,这种关系非同一般,福娃于是抽出藤条箱,在箱里一通翻,翻了半天,他不无遗憾地发现,装“镇痛”药的口袋早就空了,那玩意儿似乎是这工地上最受欢迎的药,每一回都最先用完。

福娃子很遗憾地对赵大说:你咋不生痔疮呢?这药我倒还是有一些!

福娃也很遗憾自己没生痔疮。他又转悠到比他年纪大的老丁身边。老丁以前在乡下当过几天民办教师,在工棚里算是有点见识的人,平常大伙有个头痛脑热的都问他。老丁也常能想出些土法子为大伙排忧。他曾经用锅墨帮人治喉痛;也用壁虎酒为别人治过红疮。

老丁对赵大说:肚子痛,我们乡下有个土方,就是用玉米棒子烧成灰,兑水喝。

赵大说:这地方哪找玉米棒子哟?

老丁说:还有一个方,你到石灰池旁舀一点清石灰水喝下去,镇痛也有效。

赵大想了想,觉得有点玄,不敢试。于是决定出门到民工街去看看。

民工街原不叫民工街,因为周围工地的民工爱来这里看录像喝酒,于是便成了民工街,这街上有两家小诊所,面向民工服务,收费也不贵。

赵大来到第一家诊所,发现门面已拆了一半,旁边卖甘蔗的女人说:这里已经拆迁了,买药你到前面老江湖的店里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