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第9/9页)
那天我们割的草真多,堆在地头上有好高好高一垛。阳光已经改变了颜色,何云燕的粉红衣衫已经变成了朱红。南塘一无动静,连那些白杨树也不那么哗啦啦大叫了,因为有一道乳白乳白的雾带捆住了它们;青蛙的叫嚷也不再那么盛气凌人,蝈蝈也消停了下来,倒是蟋蟀什么的小个头野虫,吹箫一般,到处在响,像水一样漫遍田野。我说:“下露水了,我们该走了。”草叶已经湿了,走在长满草的路上,脚面一凉一凉的,很快鞋子和裤脚就变得黑暗而重浊。我们开始捆草。何云燕把绳折成平行的两道抻好,摊在地上,然后把理顺的草一掐儿一掐儿搁在绳上,我要帮忙,她笑笑说:“你能帮倒忙!捆草可不是谁都能捆结实的!”何云燕捆的草的确很结实,那天我们抬着草捆回学校,一路上没出一点岔故,草捆没有炸散也没有调皮的草溜到地上。她还巧妙地把空竹篮子系在草捆上,篮子很听她的话,一点儿也没多晃悠碍事。我个子矮,走在前头,何云燕走在后头。她总是把扁担上的草捆挪近她,想减轻我肩膀上的压力。我说我不累,她说走吧走吧,我不拽着篮子,草总往前头滑,谁叫你个子长那么矮呢!
暮色锁住了南塘,也锁住了庄稼地。伴随着第一颗星星的洇现,黑暗从田野深处漫上来。但那是一种亲切的、回忆中的黑暗,蕴蓄着温柔和抚摸,一点儿也不可怕。那种黑暗里没有鬼魂和妖魔的传说,只有回来的妈妈,以及与我由一根沉重的扁担相连接的何云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