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一 2000年后新作(选4篇)(第51/55页)

这次,是王桂花提出的离婚,李学军却傻眼了。在王桂花写离婚报告的时候,李学军走了出来,他一个人来到了大街上,到处是欢乐的人流,李学军穿过人群,不知不觉间,竟走到了老部队的驻地,站在了当年救马晓魏的大青河边。李学军的眼睛模糊了。

原载《橄榄绿》2003.3

《小说月报》2003.8

《小说选刊》2003.8

村长老赖

村长老赖站在村口的碾台上,正在一节一节地把腰杆挺直,村长老赖每次站在碾台上,都能找到这份挺胸抬头的感觉。

腰杆一节节挺拔的时候,老赖就看见了矗在村西的那根笔直的烟囱,此时,烟囱里正冒着白烟,在老赖的眼里滚滚流淌。

“日……”老赖在心里嚣叫着咒了几句。

老赖一望见那个笔直的烟囱,他就要在心里这么骂一句。他已经骂过无数遍了,他还要再接再厉地骂下去,老赖不仅骂,他还想把那个碍眼的玩意,烧了、砸了。

那是梗子的烟囱,半年前,梗子在村里办了个造纸厂,一村人便都去给梗子打工去了,一村人就开始听梗子吆五喝六了,于是梗子的烟囱,烟火就极盛。

“日……”老赖又在心里狠狠地咒了句。

老赖在每天的黄昏时分,都要在碾台上站一站,把自己的腰杆一节节地挺直。他知道每天这时候,给梗子打工的村民都会从梗子的造纸厂里走出来,走回小村。

老赖要亲眼看着村民一个又一个地在眼前走过,这时,梗子小小的造纸厂就空了,空荡荡的只剩下了梗子一个人。此时,老赖的心情就无比的美好,他希望梗子的造纸厂永远这么空荡下去,那是多么美好的一幅景象呀。

太阳终于沉沉地落了下去。

村民们三三两两地走出梗子的造纸厂,说说笑笑地向小村走来。

村长老赖挺胸抬头地站在碾台上,他望着村民们一点点地走进他的视线。刚开始还有说有笑的村民们,远远地望见了他,便都禁了声,勾了头,瞅着自己的脚尖,匆匆地往村里走去。

村长老赖很宏亮地咳了声,接下来,他就开始讲话了。

“老奎,你给我站下。”村长盯着一个与自己年龄相仿的汉子说。

老奎就站下了,表情僵僵地望村长老赖。

老赖又咳了一声,一双目光死死地盯了老奎。

老赖就说:“老奎,你家的地种下了?”

“种下了。”老奎不冷不热地答。

“莫误了季节。”老赖又说。

“误不下。”老奎说。

老奎说完就要走,老赖不失时机地又咳了一声,老奎向前迈动的脚就停下了。

“种地,打粮是根本哩!”老赖扯着嗓子说。

“没啥了吧?俺就走哩。”老奎说完真的就走了。

“老奎,别忘了,你可是个党员。”

“这俺知道。”老奎一边走,一边答。

老奎走远了,所有的人都走远了。

碾台上只剩下了孤孤单单的老赖,这时的老赖心里空蒙一片,苍白一片。老赖站在那里觉得很累了,于是,他把挺直的腰杆又一节节地弯了下去。

“日……”老赖又在心里咒了句。

老赖的心里漫过一片悲凉。此情此景,半年前就已经开始了。

老赖做梦也没想到,日子会变成这样。

昔日的一切是多么的令老赖满足和陶醉呀。仍然是这个碾台,老赖站在上面,胸膛永远的笔直,像此时,暮色中梗子的烟囱。

昔日的老赖站在碾台上,周围聚了一片黑压压的人群,嘈杂而又热闹,像一群蜜蜂在老赖的身边嗡嗡着。

老赖在嗡嗡声中咳一声,立马便一切都平静了。

于是老赖就在这一片平静声中说:

“老奎,你家的南山坡地种苞米。”

老奎就应答:“嗯哪。”

“于老二,你家沟里的地种高粱。”

“嗯哪。”于老二也答。

老赖还说:“种地吧,种地吧,乡长说了,谁家的产粮高,明年就奖励他两袋美国尿素。”

“嗯哪。”众人应答得有了激情。

老赖又说:“种子明天就到,到时候大家别误了领种子的时辰。”

“嗯哪。”众人又答。

那时的老赖,在众人的心目中是高大的,是说一不二的。那时的老赖,心里是满足的、快乐的,作为村民的引路人,他俨然一村老小的救世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