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总得有条出路 读《卡拉马佐夫兄弟》(第7/7页)
斯也尔加科夫仇恨自己的出身,把自己的母亲称之为“臭要饭”的,他在内心深处十分自卑,也十分厌恶自己。出于本能他想活得体面些,想出人投地,而命运却将他摆弄成了一个仆人。由此他也仇恨自己的命运,自己身边的一切。他对玛丽亚说:“我恨全俄国。”强烈的野心、仇恨、征服欲、破坏欲在他心底翻滚。如果他拼命将自身的力量发泄出来,或者咬着牙拼命挣扎,以图有遭一日才华横溢出人头地,或者不顾一切不择手段向上爬,爬了多高算多高,或者疯疯癫癫地对谁都不服从,只干自己想干的事,那么也许他还真能成就一番,至少能为自己争夺回一点表面的尊严。而他却把一切都深深地压抑在心底。巴甫洛维奇让他去学厨艺,他就去学厨艺。德米特里让他去为他通风报信,他就去通风报信。表面上他就是一个唯唯诺诺、俯首帖耳的奴仆。心底的激流无处可泄,越发逼得他心理畸形而阴沉。他对女人似乎也不感兴趣。巴甫洛维奇说要给他娶老婆,他毫无反应。他对钱似乎也不感兴趣,他在院子里捡到了三百卢布,原封不动地还给了巴甫洛维奇。他不是一个清心寡欲的人,却拼命地压抑自己,拼命地把自己掩饰成一个可有可无的影子。仔细捕捉斯也尔加科夫在书中的痕迹,不难发现他有着严重的性压抑和心理畸形。他在心理上的病态几乎无人所知,也许阿辽沙知道,很奇怪他从没有提到这一点。而他在肉体上的病态从皆知,他患有癫痫,他心理的病态一定也加重了这种疾病。
这样一个冰冷的人,畸形的人最需要的是温暖和光明,是佐马西长老式的光明,阿辽沙式的光明。不幸的是他被伊万的思想所渗透。他在家里只主动跟伊万交谈,并明显表现出与伊万在思想上平起平坐的自作多情。有一个观点在伊万头脑里很早就稳定了下来,那就是“对于每一位既不相信上帝,也不信自己能永生的人来说,自然道德的法则必须马上一反过去的宗教法则。人的利己主义,哪怕是罪恶行为,不但应当允许,甚至应当承认处在他的境地那是不可避免的,最合情合理的,简直是无比高尚的解决办法”。这个观点深深地在斯也尔加科夫脑子里扎下根来。伊万一方面在思想上肆无忌惮,一方面还煎熬在上帝究竟有无的痛苦之中。而斯也尔加科夫则完全没有这种痛苦,他坚定地认为上帝是不存在的,所以,他可以为所欲为。所以他痛快地杀了巴甫洛维奇后没有半点负罪感。他在良心上没有遇到丝毫障碍。用佐马西长老的眼光来看,斯也尔加科夫就是那种堕入地狱的人。佐马西长老认为每个人都天生拥有一种能力,那就是“我存在并且我能爱”。而地狱就是“再也不能爱”这样的痛苦。
据斯也尔加科夫声称,杀掉巴甫洛维奇是为了那三千卢布。这样他就可以摆脱奴仆的身份了。他计算得非常缜密,他暗示伊万让他离开,又伪装癫痫,制造机会给德米特里,好借德米特里之手杀了巴甫洛维奇,自己再去取被秘密藏好的钱。而当晚德米特里没有下手,只打伤了穷追不舍的老仆。于是斯也尔加科夫下手了,他成功了。他本以为伊万是他心照不宣的同谋,他什么都算准了却算错了这一点,即伊万良知未泯。伊万否认自己离开是由于与他在心底秘密的交易。伊万最后决定告发他。斯也尔加科夫最后没有上法庭,他自杀了。
他该是回到真正的地狱里去了。
2002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