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第4/7页)
我还在享受着这恬静的景色和舒适的新鲜空气,还在高兴地听着白嘴鸦的哇哇声,还在观察这所宅子的宏大的灰色正面,想着让一个像菲尔费克斯那样矮小的妇人孤零零地居住,这地方是多么大啊!这位妇人却在门口出现了。
“怎么!已经出来了?”她说。“我看你是个早起的人。”我走到她跟前,她和蔼地吻了我一下,跟我握握手。
“你觉得桑菲尔德怎么样?”她问。我告诉她说,我非常喜欢。
“是啊,”她说,“它是个美丽的地方,可是我担心它会变得乱七八糟,除非罗切斯特先生想到要来这儿久住;或者,至少要常来。大房子和好庭园都需要业主在场。”
“罗切斯特先生!”我惊叫道。“他是谁?”
“桑菲尔德的主人,”她平静地回答。“你不知道他叫罗切斯特吗?”
我当然不知道,我以前从来没听人说起过他;可是这位老妇人似乎把他的存在看作是众所周知的事实,每一个人都只要凭直觉就知道。
“我还以为,”我继续说,“桑菲尔德是你的呢。”
“是我的?天啊,孩子;多奇怪的想法啊!是我的?我不过是管家——管理人。的确,就他母亲方面来说,我跟罗切斯特家是远亲;或者,至少我丈夫跟他是远亲。我丈夫在世时是牧师,是那边山上的小村庄干草村的牧师,靠近大门的那所教堂就是他的。现在的这位罗切斯特先生的母亲姓菲尔费克斯,她的父亲和我丈夫的父亲是堂兄弟;可我从不指望这种亲戚关系——事实上,这对我来说算不了什么;我完全把自己看作一个普通的管家。我的主人总是客客气气的,我也就不再指望什么了。”
“那个小姑娘——我的学生呢?”
“她是受罗切斯特先生监护的孩子;他委托我给她找一个家庭教师。我相信,他是打算在某某郡把她扶养成人。她就上这儿来了,同来的还有她的‘bonne’(4),她是这样称呼她的保姆的。”当时谜就这样解开了:这个和蔼好心的矮小的寡妇不是什么了不起的贵妇人,而像我一样是个受雇用者。我并没有因此就不像以前那么喜欢她;相反,我比以前更高兴。她和我之间的平等地位是真实的,而不只是她那方面纡尊降贵的结果;这样就更好——我的地位更加自由了。
我正沉思着这个新发现,一个小姑娘由她的保姆跟随着,沿着草坪奔过来。我看看我的学生,她一开始似乎没有注意到我。她完全是个小孩,七八岁光景,身材纤细,脸色苍白,五官小巧,过长的头发卷成发卷垂到腰际。
“早安,阿德拉小姐,”菲尔费克斯太太说。“过来跟这位小姐说话,她是来教你书的,要使你有一天成为聪明的女人。”她走近来。
“C’ est là ma gouvernante?”(5)她指着我对她的保姆说。保姆回答道:“Mais oui,certainement.”(6)“她们是外国人吗?”听到法国话,我感到吃惊,便问道。
“保姆是外国人,阿德拉生在大陆上,离开那儿还不到六个月。刚来的时候不会讲英语;现在总算能凑合着讲一点儿了。我听不懂她的话,她把英语和法语混在一起;也许你完全听得懂她的意思。”
幸亏我有个有利条件,我是跟一个法国女士学的法语;而且总是注意尽可能多和马丹比埃洛交谈,此外,在过去的七年中,每天都背诵一点法语——特别在我的腔调上下功夫,尽可能接近地模仿我教师的语音——对于法语,我在一定程度上能够脱口而出而且说得正确,在阿德拉小姐面前就不大可能不知所措。她听说我是她的家庭教师,就走过来和我握手。我把她带进去吃早饭,用她自己的语言向她说了几句话。开始时她回答得简短,可是,我们在桌边坐下,她用她那双淡褐色的大眼睛细细地看了我十分钟以后,突然开始流利地闲谈起来。
“啊!”她用法语叫道,“你用我的语言说话,说得和罗切斯特先生一样好。我可以像跟他说话一样地跟你说话,索菲也可以这样了。她一定高兴,这儿谁也听不懂她的话,菲尔费克斯太太只会说英语。索菲是我的保姆,她跟我一块儿乘一条大船从海上过来。船上有冒烟的烟囱——冒的烟真多啊!——我病了,索菲也病了,罗切斯特先生也病了。罗切斯特先生躺在叫做头等舱的漂亮房间里的一张沙发上,索菲和我在另外一个地方有小床。我差点儿从我的床上摔下来,它像一个架子。呃——小姐,你叫什么名字?”
“爱——简·爱。”
“嗳儿?咳!我不会说。我们的船在早上停的,天还没大亮呢,停在一座大城市那儿。那座城市真大,房子漆黑漆黑的,到处都是煤烟,根本不像我离开的那座漂亮干净的城。罗切斯特先生抱着我走过跳板上岸,索菲跟在后面,我们一块儿乘上马车。马车把我们送到一所叫做旅馆的美丽的大房子跟前,那所房子比这所还要大,还要好。我们在那儿待了差不多有一个星期。我和索菲每天都在一个叫做公园的地方散步;那是一个大的绿的地方,有很多树,除了我,还有许多孩子,还有一个池塘,里面有很多美丽的鸟儿,我用面包屑喂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