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分(第9/37页)
亚瑟挪开视线,生怕眼泪会掉下来。
“你确定不想先跟我一起走?你懂的,你不用一个人去的。”
“我知道。”他说,“我只是觉得……在做别的事之前,我必须先进城,弄清楚我到底是谁。我也说不清楚。我只是害怕……怕我们……”剩下的话卡在了他的嗓子眼里,但小可明白他想说什么。
“我们一定会再见面的,亚瑟。我保证,我会尽快找到舅舅,然后马上捎信给你。然后,我们就可以一起做计划,我就可以进城去找你了。”
“怎么可能呢,小可?城里那么大,你怎么找得到我?”
“我们一起经历了那么多,你觉得这么简单的事还难得倒我?”
亚瑟想挤出笑容,但怎么也笑不出来。
“别哭丧着脸了。”小可说,“我飞上天的时候想看见你的笑脸。那才是我想记在心里带去西边的。”
亚瑟勉强笑了笑,觉得心像裂成了两半。
两人互道珍重后,亚瑟看着好朋友全副武装,往上一蹦,然后缓缓升空。她头顶上的螺旋桨呼呼直转,搅动了周围的落叶和泥土。
“亚瑟,”小可低头朝他大喊,“勇敢点儿!记住,永远别失去希望!我们很快就会再见面,我保证!”
亚瑟挥手作别,目送小可消失在远方,像鸟儿一样朝西飞去,飞向无边无际的大海。
少了小可,接下来的时光静得让人难以忍受。亚瑟好想小可,但有某种东西促使他继续前进。
他也说不清楚,但那个东西一直存在——他来到人世时听见的那首歌,飘在繁星之间的那首歌。当他独自走过漫漫长路,内心越来越阴郁的时候;当他回想起孤儿院、杜疮小姐、蓬嚏、瓦骨、姚包和歪尔的时候,那首歌一直陪伴在他左右。
虽然他心中满是悲伤,但每次看见美好的事物——飞鸟、绿树,或是路边的野花——他都能感觉到那首歌悄然浮现。
幸亏有松果画的地图,夜幕降临之前,他就找到了“大野林”的入口。他蜷在一棵大树下,蜷缩在毯子里,侧耳倾听。孤零零地待在幽暗的树林里,他听见“黑夜之歌”倾泻而出:蛤蟆和耗子在落叶堆里穿行,鼹鼠在地下打洞,蝙蝠在空中俯冲,还有土拨鼠、刺猬和田鼠——似乎都在呼唤亲人回家,回家,回家……
他在“大野林”里足足走了两天,心里直犯嘀咕,不知能不能走出去。毕竟,松果在旧地图上指给他看的那条路,很可能因为年深日久消失不见了。但到第三天,他看见阳光从林间空隙照进来,终于松了一口气。透过林间空隙,他看见阳光普照的草地中央长着一棵大树。像那样的大树,他以前只见过一次——在医务室里。医务室墙上的版画中,大树枝头挂满了沉甸甸的苹果。这棵树则开满了淡粉色的花朵。
他钻出幽暗的森林,穿过果园,走上大路。正午时分,浑身泥泞、疲惫不堪的亚瑟,终于来到了白色大城光明镇。
大城高高盘踞在小山之巅。
远远望去,它在阳光下熠熠生辉——闪闪发亮的白塔和尖顶构成了一幅胜景。很久很久以前,这座城市是用光明石建成的。这种石头洁白无瑕,似乎从内到外发着光。人们相信它是从光明中诞生的,认为它坚不可摧。
亚瑟站在巨大的白色拱门前——那是进城的入口——抬头看着门楣上刻的字:
光明镇
IN LUCUS A NON LUCENDO(1)
城市名称下面的那行小字让他看得云里雾里。他在“家”里没学过拉丁语,只学过“有用”的东西,像是怎么用冰冷的脏水洗干净衣服,怎么迅速算出甲虫的数量,怎么书写重要的词语,比如“驯顺”“肃静”“服从”。说不定别人能向他解释这句话是什么意思。说不定他能在这个奇怪的新地方交到朋友。
他站在拱门下面,一只脚在城里,一只脚在城外,不确定下一步该怎么走。
在他正前方,大约三十米开外,有一座露天广场。广场中央矗立着一座高耸的白色方尖碑,它的尖顶似乎消失在了云端。碑的基座上雕着一群弯腰驼背的人类、兽类和贱种,看起来像在共同扛起那座丰碑。碑两侧各有一座喷泉,喷泉中央立着雕塑。亚瑟左手边的雕塑描绘的是勇士屠龙,右手边是一个男人弯弓射箭,箭矢直插鹰头狮身有翼兽的心脏。
亚瑟说不清哪个更可怕——是那两个男人,还是那两头怪兽。他开始犯嘀咕,自己跑到这里来是不是疯了。他躲在拱门旁的阴影里,在继续探险之前,先仔细观察周围的情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