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部分(第9/40页)

“窟窿,咱这儿都这么叫。”嘎法说,“这是很久很久以前,夜鸦给它们的雏儿凿的。希望它们不会大半夜飞回来把你们叼走吧!嘿、嘿、嘿,那些鸟最爱吃小杂种了!觉得你们特好吃!”

嘎法发给每个混血种一片面包皮,按号码把他们分进不同的窟窿。

“你们想要暖和的小毯子吧?谁想要暖和的小毯子?举个手,别害臊嘛。”獾说。

大家争先恐后地举起手和爪子,因为阴暗镇里相当阴冷潮湿。

“哎呀,老天哟,”嘎法说,“老子这儿可没有!”

大家都陷入了沉默。这个可怕的夜晚还能变得更糟糕吗?

亚瑟抬头打量了一眼望不到边的高墙,沮丧地摇了摇头。跟这堵墙比起来,“家”里的院墙根本算不了什么。“打……打扰一下,先生,”他说,“怎么知道哪个洞是我的?”

“最顶上,小狐狸。挨着袋熊的,左边第二个,写着五个十三的。”獾咧开大嘴,亚瑟看见了他的牙,吓得往后一缩。只见他满口蛀牙,东倒西歪,全是棕褐色。嘎法转身离开前,冲亚瑟的新“家”努了努嘴:“注意脚下!嘿、嘿、嘿!”

亚瑟爬上绳梯,登上一座摇摇欲坠的平台,头顶是嘎吱作响的滑轮。他的新“家”是巨岩上凿出的一个湿漉漉、空荡荡的小洞,弥漫着鸟粪、霉菌、污水和尿液的臭味。他爬进去,想睡一会儿,但怎么也睡不着。他明早五点就得开工,现在只剩不到两个钟头了。他每天得干十五个钟头,每周六天,朝五晚八,只有星期天能休半天。这么拼死拼活地干,才能换来一个小窟窿和每天两片面包。

照这个速度,他永远没法儿离开这里。他必须尽快想出办法来才行!他得找到小可。但此时此刻,他已经疲惫不堪,离黎明只剩两个钟头了——不见天日的黎明。

亚瑟突然想起嘎法说的夜鸦,一下子坐起身来,竖起耳朵,聆听周遭黑暗世界的声响。他真希望獾是唬人的。幸好,他没听见大怪鸟的声音,只听见巨石背后浪花拍岸。他聆听着从未听过的声音,完全不明白那是什么:夜班车的汽笛声,它们负责运送人类中的幸运儿——高帽族、D.O.G.C官员、工厂老板——往返于地底的阴暗镇和地上的光明镇。他聆听着清洁车隆隆经过,推车的是体型硕大的鼹鼠混血种。他们虽然眼神不行,但在这个古怪的地下世界却如履平地。他们在垃圾场、窟窿外、高墙边搜寻废弃的炉渣、垃圾和遗弃的物品。

亚瑟能听见头顶上光明镇的动静。

他竖起耳朵,透过分隔两个世界的岩层和泥土,聆听着上方的声响。他能勉强听见街头的淅沥雨声。在地底下感觉不到下雨,只有管道的污水在滴答、滴答、滴答往下掉。在地下城里,没有温柔的细雪,没有灿烂的阳光,就连孤儿院里的暴风雨都没有。

在阴暗镇的地下世界,压根儿就没有“天气”一说。

第二个星期的星期天,亚瑟从睡梦中醒来,满脑子都是廷塔杰尔路十七号——那个路名念起来像音乐一样,而且号码不是十三(真是谢天谢地)。他的大冒险弄得一团糟,更别说发生的其他事了。他头天晚上没睡好。其实,来到地下以后,他没有一天晚上能睡踏实。窟窿活像个鸽子窝,只是到处沾满煤灰,墙壁还渗着污水。洞里寒意刺骨,睡着很不舒服。不少小个子的混血种直接放弃了窟窿,到工厂的烟囱里找地方蜷着取暖。

人怎么能睡在这么阴暗潮湿、毫无隐私、腿脚都伸不直的小洞里?再说了,他还不知道獾说的夜鸦是真是假。他随时竖起耳朵,保持警惕,注意听振翅声,以防万一。

他从窟窿里朝外眺望,眼前的世界一望无际,阴郁沉闷。放眼望去,到处都一模一样,大家都呼吸着同样污浊、憋闷的空气,步履维艰地朝轰隆作响的工厂和矿坑走去。空气中弥漫着陈腐的气息,充斥着悲伤的感觉,仿佛沉积了几个世纪的哀愁。亚瑟能闻见地下的浓雾,它有股臭鸡蛋的味道。工厂冒出的大量浓烟无处可去,就在阴暗镇上方萦绕盘旋,通过少数几个通风孔飘向上方的白色大城。

难道这就是他从今往后的生活?难道这就是他的宿命?

他必须给小可捎个信。他确信,小可现在已经做好计划了。毕竟,她是小可。但要是他被困在这个鬼地方,怎么才能跟小可取得联系?

亚瑟盘腿坐在窟窿的地下,啃了一口当作早饭的面包。面包是一只机械猴子送来的,看起来很像臭水桥桥头的那只。猴子在石墙上攀上爬下,每天给住户送两次口粮。这只猴子比桥头那只还要刻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