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餐巾里包着丽莎和丹的孩子没有吃完的几条鱼,我把它放在地上。那只猫恶狠狠地盯了我一眼,心怀戒备地嗅了嗅地上的食物。我走上台阶,将门打开,然后去柴棚找了几块没有长苔藓的柴火。等我抱着柴火满载而归时,那只猫已经走了,地上的鱼也没了。我走进屋子,脸上挂着得意的笑容,万里长征总算走出了第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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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一棵错节盘根的大树,都曾是一株纤细弱小的树苗。每一条水满盈盈的大河,都曾是一条清清浅浅的小溪,奔流到开阔的水面,汇入滚滚激流,如同农家少女的歌声,越来越高,越来越响。每一座阡陌交错的村庄,都曾是一望无垠的原野,只有一块古老的石头,一条涓涓流淌的小溪,和一双守望的眼睛。后来,空旷的平地上竖起了房子,用花岗石和大卵石堆砌而成,然后才有了路和人。许多年以前,他们在秋天来到这里,却从未想过他们的到来,会永远改变这个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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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眼间,山谷里已是深秋,山野间的树叶也变得红灿灿的,如同从镀金的书本上撒下的书页,纷纷扬扬地落下来。小屋的石墙清理得干干净净,茅草屋顶也焕然一新,恭候新来的主人:一个男人和一个女人—她有一双明亮的大眼,浅褐色的瞳孔,挺着大大的肚子。

她穿过草坪,沿着小路走到小溪前。到了这儿,路就没了,没入水里。她的脸痛得皱起来,手紧紧地按住腹部。但是,令她痛苦的却不是腹中的胎儿。

溪边有一块大石,那是一块路标,很久以前就立在那里,为迷失的路人指引方向。她挣扎着伸出手去,抚摸着那块石头,像是抚摸着爱人的脸。她的指尖在石头背面游走着,摸索着上面的字迹,那是不久前有人用小刀刻下的。当她触摸到那个符号时,开始痛哭起来。石头上还刻着那句熟悉的誓言,男人春天才亲手将它刻下,转眼到了犬蔷薇凋零之时,它已支离破碎。而她将与另一个男人步入婚姻的殿堂,保守住腹中胎儿的秘密。这座小屋是她沉默的礼物,也是她唯一的慰藉。她知道她的孩子不属于这座村庄,也不属于他即将称之为父亲的男人,她的孩子只属于这座山谷。

过了良久,一道声音回荡在草坪上空,呼唤着她的名字。她站起身来,擦掉脸上的泪水。这时,她抬起头来,与我四目交接……

我突然惊醒过来。四周漆黑一片,炉里的火也变暗了。没有落叶飘浮在半中,也没有浅褐色眼睛的女人。我揉了揉额头,有点头晕目眩。有声音从某个地方传来,是水龙头的汩汩声吗?是蝈蝈的鸣叫声吗?应该不是。比那还要响亮。我将睡袋掀开,露出脑袋来,仔细听辨。

叫声旷日持久,一阵接着一阵。认出是那只猫的叫声后,一直屏着呼吸的我不由得松了口气。它在外头不依不饶地叫唤,想要进到屋里来,肯定是它的叫声把我给吵醒了。我举起一根残烛,小心翼翼地走到门边。我打开门,外面的冷空气迅速跑了进来,一道黑影跃过我的脚踝,跳进屋里来。将门关好后,我转过身一看,那只猫早已爬上扶手椅,窝在我那温暖的睡袋里。它抬起眼皮看了我一眼,还发出了咂嘴声,像是在说:“你真是太贴心了。”

“这是我的床。”我瑟瑟发抖地说,“请你移驾。”

它翻了个身,复又缩成一团,纹丝不动地坐在原地,一脸舒服的表情。换作是其他猫,我早就把它抓起来,一把扔到地板上去……但是现在,我只能暂且沉住气,坐在扶手椅的边上,慢慢地往里头挪动屁股,挤进它留下的狭小空间。想把整个椅子都抢回来,看来是不可能了。凭着不屈不挠的精神,我最终夺回了睡袋的四分之一,换来它一个因拥挤而不悦的眼神。

“以后我们就要像这样相依为命了,不是吗?”我问,坐姿略显尴尬。

它没有理会我,而是将爪子埋进袋子里,开始打起呼噜。那低沉的呜呜声充斥着整个房间,像轻柔的雨声落在屋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