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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脑海里突然闪过一道光,像是有齿轮在我的大脑里嘎吱地转动,然后突然停住。

“我知道这首歌。”我喃喃地说,这首歌在我脑海里萦绕了一天,可我是怎么知道的?我甚至听不懂歌词。“这首歌唱的是什么?”

“这是康沃尔语。”杰克一脸陶醉地说,“一首很老的圣诞颂歌。当我们还小时,所有人在学校里都要学它。”他耐心地等待着,等待着孩子们磕磕巴巴地唱到结尾处,才跟着轻声和起来:

“绿林里的第一棵树,它就是冬青树!”

男人走在暴风雪里,为了壮胆子,也为了暖和自己,他放声高歌:

“科林!科林!”

身边的杰克激昂地唱道:

“冬青树!冬青树!”

到了最后一段大合唱时,所有人跟着拍起手来。舞台上突然一阵忙乱,五颜六色的灯一瞬间全点亮了,整个村庄都明亮了起来。人群中爆发出各种惊叹声,我却听到了其他声音,不是街上的灯光发出的,而是火焰燃烧的声音,许多人手里高举着火把,驱散黑暗。突然,所有声音聚集在一块灰色的石头周围,我听见了慌乱的奔跑声,嗒嗒的马蹄声,怦怦的心跳声;听见了女人低声歌唱的浅吟声,刀子落在石头上的窸窣声,眼泪滴入雪中的啪嗒声……

我突然感到天旋地转,想抓住什么稳住身体,伸出手去却只碰到空气。在我以为我会晕倒在地时的那一瞬间,有只手抓住了我的外套,将我摇摇欲坠的身体拉回来。我依旧坐在台阶上,人群依旧激动地欢呼着,五颜六色的灯光在街头兀自闪烁着。

杰克看着我的脸,问:“你还好吗?”我努力吞咽了几下,将耳中的嗡嗡声赶走。我对他点了点头,起身从台阶上离开,他看起来还是很不放心。

“你想喝点东西吗?”舞台上的主持人正在宣布什么,话筒的声音很响。为了让我听清楚,杰克大声地喊道:“现在时机正好,店里没人排队!”

我又点了点头,只想赶紧离开这里。灯光太过刺眼,模糊了我的视线。我顺着台阶走到平地上,顿时感觉舒畅多了。酒吧外面有个卖苹果酒的小摊子,我坚持要付他们钱。正好,我可以盯着实实在在的钱币看,而不是浮现在我脑海里的画面,那些虚无的零乱画面。杰克买炒栗子去了,我趁机喝了几口酒,各种熟悉的味道萦绕在舌尖,我尝到了苹果的香甜味,混合着肉桂、丁香和陈皮的芳香。几个月前,苹果还沉甸甸地挂在枝头上,现在已被人采摘下来,制成可口的饮料。

我们默契地穿过人群,走到河边的一条小巷,这里与世隔绝般安静,村里的狂欢离我们很遥远。我深呼吸了一口,身体顿觉舒服多了,也许我更习惯山谷的安静。

“刚才你怎么了?”杰克喝了一小口苹果酒,问,“看上去像是要晕过去的样子。”

我假装在喝苹果酒,脑子却飞速转动着。

过了一会儿,我才说:“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最近我一直有点儿精神恍惚。”

我努力挤出一丝微笑来,接着往下说:“也许是受恩斯尤尔的影响吧。托马西娜……以前会出现幻觉吗?”

“我不知道,但不能排除这个可能,她确实是个怪人。”他斜睨了我一眼,“以前,她经常对着佩兰说话,仿佛它不是一只猫,而是与她共同生活在山谷里的伴侣。”

我什么也没说,幸好现在是晚上,他看不见我大惊失色的表情。我们沿着小路,来到山脚下的河岸。杰克在河岸边坐下,双脚悬空在水面上荡来荡去,我也学他坐下。深色的河面上倒映着流光溢彩的夜灯,如同洒落在水面上的星辉。

坐了一会儿后,他开口说道:“那天,谢谢你把素描簿送过来。我爷爷经常把它拿出来,在我面前炫耀。对我爷爷来说,它真的意义重大。”

“不过是小事罢了。”我小声地说,双手捂着纸杯,让它温暖我的手心。

杰克侧过头来看我,认真地说:“这并不是小事。我很抱歉,如果我之前对你……”说到这儿他突然止住了,接着懊恼地摇起头来,仿佛在思考如何表达,思索无果便作罢。“你今天早上还好吗?”他转而问道,“我看见家里的碘酒被翻出来了。”

我不禁笑了,挽起袖子让他看我手臂上的黄色印记。“不过是一点儿小擦伤,我今天才知道,原本这年头还有人在用碘酒。”

“其实,这年头已经没有人在用了。那瓶碘酒恐怕是从1964年放到现在了。”

“他还对我说,你小时候经常用的。”

杰克从口袋里拿出一包栗子,递给我。“小时候的我就是人们口中的闯祸精,时不时就会弄一身伤回来。总把造船厂当游乐场,绞车、电缆和发动机就是我的玩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