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四】 浪游记快(第15/20页)
秀峰埋怨道:“这都是因为三白一时的高兴,我不应该也顺从了他。”我说:“事已至此,应该快点想出退兵的计策,这不是斗口的时候。”懋老说:“我应该先下去劝阻一下。”
我随即唤来仆人,让其赶快去雇两乘轿子,先送两个妓女脱身,再图谋出城的方法。听到懋老说不退他们,他们也没有上楼。两乘轿子已经准备好了,我的仆人手脚颇为灵便,令他在前面开路。秀峰挽着翠姑跟着,我挽着喜儿殿后,一哄而下。秀峰、翠姑借仆人之力,已经冲出门去。喜儿却被人伸手拉住。我急忙抬起腿,踢中那人的手臂,那人手一松,喜儿便逃脱了,我也乘势脱身逃出。我的仆人还守在门外,以防他们追过来抢人。我急忙问他:“见到喜儿了吗?”仆人说:“翠姑已经乘着轿子走了。喜娘只见她出来,却没见她乘轿。”
我连忙点起火把,见空轿子还在路旁。急忙追至靖海门,见秀峰正站在轿子旁边保护翠姑,又问他,他说:“或许应该往东走,但她反而奔向西边去了。”我急忙返回身去找,走过寓所十多家,突然听到暗处有人呼唤我,用烛火一照,原来正是喜儿;于是把她带进轿里,抬起就走。秀峰也跑来了,说:“幽兰门有水洞可以出去,已经托人贿赂看守人开锁。翠姑去了,喜儿也赶快去吧。”我说:“你速回寓所退兵,翠姑、喜儿交给我吧。”来到水洞边,果然锁已经打开,翠姑先在那里等我们。我于是左边掖着喜儿,右边挽着翠姑,弯腰走鹤步,踉跄着出了水洞。当时正逢天下小雨,路滑如油,到了沙面河畔,花艇上的笙歌正盛。小艇上有识得翠姑的,招呼她上了船。我这发现喜儿头发像零乱的蓬草一般,钗环全都不见了。我问她:“是不是被抢去了?”喜儿笑着说:“听说这些都是纯金打造的,是妈妈的东西。我下楼时已经取下藏在袋子里了。假如被抢去的话,可是会连累你赔偿的。”我听后,心里十分感激,让她重整钗环,并嘱咐她和翠姑不要告诉她妈妈实情,可托言寓所人杂,故此还是回到船上来。翠姑如我所言禀告了老鸨,并说:“酒菜已经吃饱了,准备些粥就可以了。”
这时寮房里的酒客已经离去,邵鸨儿叫翠姑也陪我一起进寮房。这时,才发现两对绣鞋已被淤泥浸透。三人一起喝粥,姑且以此充饥。之后,我们点上蜡烛夜谈,这才知道翠姑籍贯湖南,喜儿也是出生在河南,本姓欧阳,父亲去世母亲改嫁,被坏蛋叔叔卖到妓院。翠姑告诉我送旧迎新的苦闷:心情不好也得强颜欢笑,不胜酒力也得喝酒,身子不舒服也得陪客人,喉咙不舒服也得唱歌;更有性情乖张的人,稍有点不合意,就扔酒杯掀桌子,大声辱骂,老鸨不体察实情,反而责怪她接待不周;又有恶客整夜蹂躏,那种折磨让人不堪忍受。喜儿年纪小,刚来,老鸨还有点怜惜她。翠姑一边说着一边不经意地流下了眼泪。喜儿也默默抽泣。我于是把喜儿揽入怀中,安慰她。之后,我嘱咐翠姑睡在外榻,这是因为她是秀峰的相好。
自此,或十日或五日,喜儿必然会遣人来叫我,有时还亲自乘一艘小艇,来河岸迎接。我每次去都会邀秀峰,不邀别的客人,也不到别的花艇上去。一夜欢娱,只不过花费四个银圆罢了。秀峰今日倚翠明日偎红,俗语称之为“跳槽”,甚至一次招两个妓女。我则唯有喜儿一人。偶尔一个人前往,或在平台上小饮,或在寮房内聊天,不令她唱歌,不强迫她多喝酒,温存体贴,整个花艇气氛和谐。邻船的妓女都非常羡慕。有空闲而不需要应酬客人时,如果知道我在寮房里,她们一定会来拜访。全帮的妓女没有一个不认识我的,每次登上花艇,招呼我的声音连绵不绝,我也左顾右盼,应接不暇,这是挥霍万全的人也不见得能得到的待遇。
我在那里呆了四个月,总共花去一百多两银子,得尝荔枝鲜果,也属于平生快事。后来老鸨想索要五百两银子强迫我纳喜儿为妾,我害怕她骚扰,于是便想要回家。秀峰迷恋青楼之女,我便劝他买一个作妾,我们仍然由原路返回苏州。第二年,秀峰再去,我父亲不允许我搭伴前去,于是便接受了青浦杨县令的聘请。等到秀峰回乡,说到喜儿因为我没有去,几乎寻了短见。唉!这真是“半年一觉扬帮梦,赢得花船薄幸名”啊!
我自广东归来后,在青浦做了两年幕僚,没有什么快游可以记述。没多长时间,芸娘与憨园相遇,众人的非议沸沸扬扬,芸因为激愤而得病。我和程墨安摆了一间书画铺在家门的旁边,以此作为药费补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