致刘晓阳(第11/13页)
小波敬上
晓阳:
你说这件事,假如是讲理,谁能讲过阳公呢。要是使巧骂人,我倒知道个荤段子:从前有一天,十冬腊月,滴水成冰,飞鸟坠地。有一男一女,不知因为什么原故在外野合,冻住了。黎明时分有一拾粪老头经过,就说:我给你们哈口热气罢。人家说:你别过来,别干这事。他非要哈。以愚之见,……我们读书人,于情于理与此无干。要关心关心一下老百姓好了。×××偏要去那个呵气的,叫人难以理解。当然,他一哈气把自己的胡子也呵了上去,冻住拿不下来。天明后别人看到,说这一男一女做的事还可理解,这老不死在那里探头探脑,不知是干啥。所以×××可以叫做×大哈,可能还有二哈三哈。这读书人的呵气欲真是没有药治了。
小波敬上
晓阳你好:
你发来的E-mail都收到,能读,也没发生过搞乱的事。我在主机里的信箱还是满大的,主要问题是要通过电话线到我的PC,14K的modem一秒可过1K多byte,这就相当慢了。主要的不便是占电话线。
你说到的××我们也认识,原来是马列所的资料员,是我老婆同事,后来调走了。听说出去的人给人当面首也算种出路。至于“中国需要你”,那也不是瞎说的。中国也有中年妇女。
我们做男同性恋调查,得知圈内人士都以“be bottom”为莫大的幸福。只有追求别人时,为了赢得别人欢心才作top。但他们嘴头上都说自己是作top的,用圈里人的话来说,死要面子活受罪。女同性恋的情况不清楚。
看了海外的言论,忽然领悟到人在国外时对国家期望甚深,不由自主就倾向国家主义,这是可以原谅的错误。更何况人在自由之中,容易看到自由的弊病,体会不到自由的好处,很多人不由自主作了国家主义的帮凶:这就叫一叶障目,不见泰山罢。实际上知识分子活在世上,除自由主义外,无它种立场可取。
小波敬上

晓阳你好:
仔细看了××刻薄你的文章。那人的基本想法如孔夫子所云:君子不重则不威;所以要自重。但自重是你自己的事,与别人何干,拿个虚架能吓住谁呢。就如个下流笑话里说的,一光棍与寡妇隔壁,每晚必挑之曰:光棍鸡巴一尺五,光棍鸡巴一尺五。一日寡妇应之曰:光棍鸡巴一尺五,弯过来往自家眼里杵;光棍大惭——下乡时我去打水坝,和一帮老乡住了半年,此类笑话知道一火车,这都是人民的智慧。罗素有《权力论》,论及有“国王的权力”、“僧侣的权力”种种。国王权力根基是动粗,僧侣的权力就是拿搪加胡扯。跑到海外还要拿搪,真是没意思。托尔斯泰出走的原因是夫妇吵架,他老婆看他日记,这又何神圣之有。俄罗斯人不安,有点不知肉麻为何物。××特别地说到此事,可能这就是他一生的追求——活到八十岁,和老婆吵一架,run away,让全中国的人为他不安——这想法何其毒也。俗话说得好,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身为一个中国人,被人这么惦记上,我倒是有点不安了。
我最讨厌托尔斯泰,活那么大岁数,恬不知耻地喋喋不休。孔夫子说:老而不死是为贼,说的就是此等人物。他总算是死了,也不是贼了。这等自封的东正教大牧正,乃是自由派的死敌。罗素说,近代以来,科学建立了一种理性的权威,这实际上不是种真正的权威。你不必因我是谁而相信,因为我说的一切都可以用纸笔、实验室来验证。原话记不清了,大意如此。××之流的小作家误了近代科学这一课,所以满脑子全是自重自威,内心深处的神圣云云,说出来不知肉麻;还以为可以让我辈感而涕下,孰不知咱们背上起了三层鸡皮疙瘩。孟夫子与人辩,最拿手的一招就是:我说一件让我极感动的事,谅你听了也极感动——所谓推己可以及人罢。孰不知是傻逼们自说自话,你理他们干吗。××是谁?我认识吗?
小波敬上
晓阳你好:
你在时想找《雪白血红》,找反了也找不到。现在忽然找到了,只是没法子寄给你。等你下回回来再拿吧。
看了××刻薄你的文章,觉得小作家嘴脸难看。这两天常照镜子,看自己怎么样。夫子曰,人之患在好为人师。……以我之见,作家也是种专业人才,靠想象和描写能力挣饭吃。要让人仰之若神明,这两下子差远了。就说罗马教皇罢,一生不近女色,无私无惧,信仰虔诚,学识渊博,那样子的人当神来敬,咱们看着还勉强些。托尔斯泰又算个啥。把虔敬奉献给神,无论他有没有罢,他总当得起。奉献给人算怎么回事呢?前些时给三联生活写文章,提起早年看过一本荒唐书:清末有个洋鬼子来中国,看到中国人拿敬神的礼节来敬人,看得他心花怒放——什么下跪、磕头、打屁股,他无一不喜欢。那人是个虐待狂。除了虐待狂和受虐狂,谁看了这种事都肉麻。根据我的研究,内心的虔敬是种未曾得到满足的受虐狂想,谁要有这种毛病不妨请老婆把自己绑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