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创作年代(第14/15页)
您的马塞尔·普鲁斯特
题赠253
献给雅克·德·拉克勒泰尔先生
巴黎,一九一八年四月二〇日
亲爱的朋友,没有一把钥匙能够开启本书中的人物:即使有的话,也要八到十把钥匙才能开启一个人物,就像打开贡布雷的教堂那样;我的记忆将许多教堂当作“模特”(摆好姿势)呈现在我面前,可我根本无法告诉您它们是哪些教堂。我甚至再也回想不起来这路面是否来自迪韦河畔的圣皮埃尔或利雪。可以肯定的是,其中的某些彩绘玻璃,有些来自埃夫勒,另一些来自圣礼拜教堂和蓬托德梅尔。我对奏鸣曲254的回忆格外真切。说真的,根据我从现实中得来的十分肤浅的体验,这首奏鸣曲的这个小乐句——我从来没有对任何人说起过——(从结尾开始)是在圣俄维特的晚会上演奏的圣桑的一首钢琴和小提琴奏鸣曲中妩媚而又平庸的乐句,我并不喜欢这位音乐家。(我会准确地告诉您,出现过好几次的那个段落归功于雅克·蒂博)。在稍后的地方,在同一个晚会中谈到这个小乐句时,我想起了《圣星期五的奇迹》255,对此我并不感到惊讶。也是在这个晚会中(第241页),当钢琴和小提琴像两只互相呼应的小鸟那样呻吟时,我想起了弗兰克的(尤其是埃内斯库演奏的)那首奏鸣曲,他的四重奏出现在我接下来的一卷小说中。《洛亨格林》序曲令我联想起在维尔迪兰家听到的这个充斥着颤音的小乐句,然而,舒伯特的某种东西却在这个时刻令我联想到这个乐句。在维尔迪兰家的同一个晚会上,这个小乐句就是福莱256的一个令人迷狂的钢琴片断。不瞒您说,(在圣俄维特的晚会上),我把德·圣冈代先生的单片眼镜当作德·贝特曼先生(奥汀盖的亲戚,他不是德国人,尽管他的祖籍也许是德国)的单片眼镜,把德·福雷斯泰尔先生的单片眼镜当作一位军官的单片眼镜,这位军官是音乐家德·奥洛纳先生的兄弟;把弗鲁贝维尔将军的单片眼镜当作一个所谓的文人——一个真正的畜生——的单片眼镜,我曾经在德·瓦格拉姆王妃和她的姐妹家里遇到过这个人,他叫德·汀索先生。德·帕朗西先生的单片眼镜就是那个可怜的宝贝路易·德·蒂雷纳的单片眼镜,后者根本就不指望有一天成为阿蒂尔·梅耶的亲戚,我可以从前者某天在我家里对待后者的态度断定这一点。蒂雷纳的单片眼镜本身也许又传给了《盖尔芒特家那边》中的德·布雷奥代先生。最后,希尔贝特在一个雪天来到香榭丽舍的情景令我想起我一生中挚爱的那个女人,尽管她从来不知道我如此爱她(或许另一个我挚爱的女人,因为我一生中至少有两个挚爱的女人),她就是贝纳达基小姐,如今的拉德兹维尔王妃(不过我已经多年没见她了)。不过,《在如花的少女身旁》开头的那些关于希尔贝特的最流畅的段落当然根本不适合这个女人,因为我同她向来只有最循规蹈矩的关系。当斯万夫人在猎鸽场(Tir aux Pigeons)附近散步时,我曾经有一度把她认作当时花名叫做克洛梅尼尔的那个美艳无比的烟花女子。我可以给您看她的照片。然而,斯万夫人只有在这一分钟与她相像。我要向您重申,人物纯属虚构,没有任何开启的钥匙。因为没有人比德·布里耶夫人更像维尔迪兰夫人。就连笑起来的样子都一模一样。亲爱的朋友,您费尽心思才弄到了这卷书,为此,我非常笨拙地向您表示我对您的感激之情,奉上我手写的这些涂鸦文字。您要我把这篇题赠抄写在上面,可惜已经没有空余的地方了,如果您愿意的话,我可以把它誊写在您添加的插页上。谨向您表示我友好的敬意。
马塞尔·普鲁斯特
《柳叶刀王国》前言257
致德·M.伯爵夫人
夫人:
您即将出版的画册的其中几页收到,我失望地看到,您的漫画不再是彩色的,不像您两年前寄给我的那些漫画;另一方面,其中缺失了几幅漫画(尤其是惊世骇俗的那几幅):《他并不美,可他是那一个》可以媲美《他会得到很大程度的原谅是因为受到过她的许多照料》,它们足以匹敌阿贝尔·费弗尔258的作品,其独到别致之处又与后者截然不同。
不用色彩令我失望,因为色彩带来的是风景的色彩。早在您认识克莱芒之前,他就是我最要好的两三位朋友之一。我们曾经一起在萨瓦度过了多少个夜晚,眼看着勃朗峰在夕阳落山之际瞬间变成即将隐埋在暗夜中的罗莎峰!接着还要赶到日内瓦湖,在抵达托农之前搭乘小火车,这种小火车很像我在尚未出版的一卷书中描述的火车259,假如老天成全,假我以时日,您会相继收到这些书的。一辆耐心而友好的小火车会等待迟到的乘客,如果时间允许,即使火车已经开动,它也会在有人示意的时候停下来,载上这些像它那样气喘吁吁、匆忙赶车的乘客。人与火车之间的区别就在于这种匆忙,而火车总是缓缓而行犹如智者。在托农的长时间逗留中,我们与前来陪伴客人的这个人或那个人握手,又伸出另一手去购买报纸,我总是怀疑许多人来这里完全是为了寻找熟人而非其他。托农火车站的停靠月台好似世俗生活的一种方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