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明天起,做一个幸福的人(第10/16页)
那次在四川,海子还见到了欧阳江河、钟鸣、石光华、万夏等诗人,但同样“抱憾而去”。在虞金星对欧阳江河的访谈文章《八十年代:诗歌十年》中,欧阳江河回忆起当年海子在成都的情景:“我记得是钟鸣把他带来的,来之前他在和石光华、万夏他们几个喝酒,石光华、尚仲敏他们几个就批判他的长诗《土地》,弄得海子很难受,就喝了很多酒。海子本来把这首诗带到成都来,是因为在北京得不到承认,想在成都找同行承认。他拿到我这儿来,当然我认为海子最好的诗是他的短诗,但是当时我看了这首诗之后倒是觉得这首长诗尽管不成熟,还是体现了一种抱负。海子到我那儿的时候酒也有点喝多了,就在我那儿倾诉苦衷,然后在那儿发牢骚。我们谈了两个小时,我当时闻到酒味,就把窗户打开,结果风一吹,两三分钟他就呕吐了,我就赶紧在那打扫了,钟鸣之后就离开了。我和海子就到另外一个单间,聊到四点钟。”
海子受到的另一个打击是,他曾经将自己的诗歌复印寄给一个诗人,而这个诗人竟然署上自己的名字拿出去发表,当时海子自己的作品极难发表,这一打击,更让海子脆弱的内心雪上加霜。
让海子难以承受的并不止此,诗人芒克在《瞧!这些人》中提供了另一个例子:“我看过西川写过一篇关于海子死因的文章,里面提到海子在死前不久,曾遭到一些诗人对他的诗作严厉的批评和否认。这对海子的打击很大,以至造成海子自杀的原因之一。我想不起那一天西川是否在场。当时的聚会是在我家里,来者挺多。……那天话说得最多的人是多多……多多言辞激烈只是针对海子写长诗的不足之处,我们都觉得他所讲的没什么不能接受的。诗人之间因诗发生争论太正常不过了。当然你也可以只去写你的,让他说他的。我还以为海子对此满不在乎呢,因为那天他几乎一声不吭一句话也没反驳。”
芒克的文章只是说“多多言辞激烈”,那么,多多究竟说了什么让海子觉得难受的话呢?我在《王家新:我的寂寞是一条蛇》中找到了答案:“有一次在我家举行的诗人俱乐部活动,去了二三十人……大家沉默了二三分钟之后,海子自告奋勇地念了一首他的诗,没什么反响,‘我再念一首吧’,接着念了一首新写的比较长的和草原有关的诗,这一首节奏更为缓慢,依然没有什么反响,气氛就有点尴尬。多多说话了:‘海子,你是不是故意要让我们打瞌睡呢?’就是这句话,使多多后来深深地内疚不安。”
而在刘晋锋写的《打捞诗歌的日子》一文中,评论家唐晓渡又提供了这样一个细节:“我们的诗人俱乐部成立于1988年7月,当时我、杨炼、芒克同住劲松,一次和杨炼聊天,说到应寻求一种更直接、也更日常化的交流方式,于是一起去找芒克,几番讨论,定下了名称、宗旨、活动方式等,然后以我们三人的名义发起,邀请一批我们认为合适的诗人参加,包括林莽、海子、西川、骆一禾、黑大春等。……其中只发生过一次不愉快,那天讨论的是海子的长诗《东方金字塔》,不少人都批评他结构有问题。一位批评者和海子都有点意气用事,批评者对海子说:‘反正你这样写不行。’海子反问:‘怎么不行?’于是不欢而散。”
芒克、王家新和唐晓渡所说的,应该是同一次活动,虽然结果相似,但细节各不相同,也许是因为事过境迁,回忆不可避免地出现了偏差。但不管怎么样,批评者“言辞激烈”,无非是“海子,你是不是故意要让我们打瞌睡呢”或“反正你这样写不行”而已,这并不算什么难以承受的事情,正如王家新和芒克所说,“了解八十年代诗歌圈子的人知道,那时的人们就是这样在一起谈诗的,不像现在有那么多的矜持和顾虑”;“没什么不能接受的。诗人之间因诗发生争论太正常不过了”。
有意思的是,在芒克的回忆中,这一事件发生在他家;而在王家新的回忆中,事件则发生在王家新家里。那么,到底发生在谁的家里呢?我没有能找到当时参与聚会的第三个人的证明。好在发生在谁家并不重要,不管发生在谁家,不管是因何而死,海子毕竟还是死了。
需要说明的是,从后来的情况看来,对于自己最后的选择,海子应该是经过深思熟虑的,许多人以为海子卧轨是躺在铁轨上,让飞驰而过的火车将其碾断,事实上,海子选择的是一段火车慢行道,当火车缓慢地驶来,他很从容地让过火车头,然后钻入某节车厢的轮下……
六
2001年,海子作品《面朝大海,春暖花开》入选人民教育出版社出版的高中语文必修教材,这一结果令许多诗人欢欣鼓舞。中国新诗发展至今已有近百年历史,在这几十年中,出现了大量优秀之作,而青少年却对现代诗越来越隔阂,不能说与教材中所选的作品老化、跟不上人们的审美需求无关。诗不长,姑且引用如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