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像春天,一直活到了(第3/3页)
对于一个值得期待的诗人,读者似乎天然地具有挑剔的资格,因而我愿意将上面那段话作为对所有乡土题材诗人的一个提醒。我欣喜于江非已清醒地意识到了这一点,他的短诗《平墩湖》和《到北方去》就是一种努力与尝试,《平墩湖》始终存在着两种截然相反的力量,包括在词语的运用上都充满了相互间的搏斗与质问;而《到北方去》则是渐进的:
到北方去
会经过平墩湖村后的一片麦地
祖父的锄头烂在那里
二叔的房后
藏下了野草和孩子
到北方去
会经过宽阔的天安门广场
高高的桅杆上,一面
被风晃动的老旗子
那么多爱情似火的岁月
留下了三页沧桑的历史
到北方去
会到达俄罗斯
那个冰天雪地的国度
迎面走来的老伙计
他叫叶赛宁
孤独的灰鸽子
在一片孤独的白桦林里栖息
到北方去
会越走越远
最后到达了北极
最后到达了寒冷的目的地
那儿一片冰山
万年的玻璃
祖先啊,那位村里的高个子
他生来就未到过那里
诗歌中少了枝蔓,增强了骨干,这个爱好抒情的乡村歌手变得硬朗了起来。仍然是紧贴大地的爱,仍然有向往和歌唱,但已不是整个儿深陷进去,而是“察言观色”,有所疏离,加强了“倾听”和思考。因为有了倾听的安静和思绪的距离,诗歌对土地便具有了更深意义上的贴近,这是一种内在的、精神上的感悟与同构。于是,“乡土”已不仅仅是具象的乡村和土地,更是人类情感归依的家园。
我坚信诗歌中的“北方”就是江非理想中的诗歌和心灵之乡,到“北方”去,实则是努力向大地的深层和先哲博大的灵魂居所逼近。诗歌中的最后一句“他生来就未到过那里”,也可以看作诗人对生活的一个小小的讽喻或辩解——他最终要到达的不是地域的北方或者先人已经建立的蒙阴之境,而是自己心灵的起源。这种由虚而实、由远而近、由彼及此、由表及里的过渡,满含着返璞归真的气韵,不仅使全诗高悬的情感得到妥善的安置,也必将提升诗人在读者心目中的分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