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曼陀罗(第14/16页)

看到这些出乎意料的“剧情”,总令人感叹!觉得做一个平凡的人,不会被拿来演出的人,在某一层次上还是幸福的。

在金钱里似乎有这样的宿命,爱钱者不论穷通,仍然爱钱;不爱钱者,就是一生落魄,也能一毛不取。前者发生在一位民意代表说:“我家里的财产有四五亿,怎么会在乎那区区几十万呢?”也使人难信;后者发生在机场清洁工捡到百万现款,也能于心不昧,全身都散发着金色的光芒。

爱情的宿命仿佛也是如此,穷愁潦倒时会背弃情义者,不论他多富有,也一样会背弃。反之,能感恩念旧的富人,纵使再困穷,也不至于无情无义。环境、诱惑也者,只是借口罢了——没有汽油的桶子,火柴如何使其燃烧呢?

这种背弃的宿命使人无奈,但不背弃的宿命才更令人泣血。

不背弃的宿命,我们可以在小说、电影、电视看见的是:两位顽固而充满仇恨的家长,往往一位生了男孩,另一位生了女儿。仇家的儿子与女儿总会因某种巧合相遇,一见钟情,然后用爱情与生命联合起来向父母抗争。

结局其实可以是喜剧:化干戈为玉帛,大团圆结束。但通常是悲剧的:其一是气死父母,其二是牺牲儿女,两种都可以使两家痛苦一生,而观众则痛苦几个晚上(悲喜剧的过程都一样痛苦,只是结局不同)。

我常想的两个问题是:一,为什么仇恨的父母总有相爱的儿女呢?这一点也不奇怪,因为情爱与仇恨的本质相同,只是面貌不同。二,为什么没有一个故事是父母很亲爱,儿女却充满仇恨?这也不奇怪,因为人情感的萌芽是以爱开始,以恨为终,先有爱,才会有恨,很少是由恨生爱的。

动人的爱情故事因此总是在仇恨中挣扎的故事;好看的金粉世界通常就是在欲望中沉浮的故事。

互不背弃而又活生生折翼的情节,乃是人生最无奈的现实。

人生的牌局里有一张A,这张牌可以最大,也可以最小,可悲悯的是,大部分人拿到A时,不管其他的牌如何,总把它当最大的来打。

人在被小利蒙蔽时,哪里想到会毁掉一生的基业呢?人在仇恨之中,哪里能看到别人(包括自己的儿女)情义的珍贵呢?这都是拿到一张小A当成大牌打的结果。

在别人的宿命里,我们清楚看见人生有更多可以沉思的东西,如果我们不善于深思看清整副牌,往往自己就会掉进那令人扼腕的宿命里去。

随俗罢了

真实的本质不会因形式的表现而改变,再特异的形式一旦能勘破,形式就成为可笑的东西。

收到您的来信后,我不敢称呼您“洪博士”,但是我想不管称呼您的名字或头衔,您我都知道那叫的就是您,不是别人!

您的问题是:

“佛要人去我执,可是我阅读的佛学书籍的作者,总是把自己的履历及著作列出来。看他们讲的是禅学,头上却戴着那么多帽子,似乎我执都未去掉,到底原因何在?”

您说这个问题曾问过几位法师居士,都未得到他们的答复,不知原因何在,可能是与他们无缘,而您希望我不用客套,以最真实的禅心毫无隐瞒的回答您的问题。

收到您的信,使我想起一些常被问到的类似的问题,例如“佛教主张吃素,为什么素菜馆里素菜有‘羊肉汤’和‘红烧鱼’的名字呢?”;例如“禅宗里说教外别传,不立文字,为什么却有那么多的公案和语录呢?”;例如“禅宗说第一义不可说,那么,你写那么多文章有何意义?”;例如“六祖慧能不识字,也可以成佛作祖,是不是我们应该舍弃一切经典呢?”;例如“佛说法明明是四十九年,为什么说不曾说过一字呢?”……

这些问题的面目不同,其本质都是一样的。

既然您是以禅的态度来问,我就用禅的公案来回答您吧!

唐宣宗在还没有当皇帝时,曾经因避乱而隐居在禅寺里,他在盐官禅师座下当书记,黄檗希运禅师是那里的首座。

有一天,黄檗禅师在佛堂礼佛,正当他五体投地的时候,宣宗问他说:“求道的人,不应执著于佛,不应执著于法,也不应执著于僧,你为什么要礼拜呢?”

黄檗回答说:“我没有执著于佛,也没有执著于法,更没有执著于僧,我之所以这样做,只是随俗罢了!”

宣宗又问:“既然只是随俗,礼拜又有什么用处呢?”

黄檗听了,举手就是一掌劈过去,打得宣宗哇哇大叫,说:“你怎么这样粗鲁!”

“这是什么地方,你竟敢在这里说粗说细!”黄檗义正辞严的说。

是的,禅师印出他的著作,上面挂着文学博士、大学教授等头衔,无非也只是和黄檗一样,只是随俗罢了,其中并没有特别的用意。我想,一个禅师之所以要写书,和古代禅师的公案、语录一样,不是为自己来说来写,而是为了引导众生的方便,既然这样,就要随顺众生的习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