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曼陀罗(第5/16页)

后来,他住在怀州王屋山,闻两虎相斗,咆声震动山林,僧稠用锡杖丢去,两虎止斗而去,这时有两卷仙经出现在他的禅床,他说:“我本修佛道,岂拘域中长生者乎?”说完,仙经就消失了。当他移住青罗山的时候,有时打坐疲困,在床前舒脚,便有天神来扶脚,令他重新跏坐。

这使我们知道,修行者四周必有神异之事,神人或扰或助,那是犹其余事,若能心净神空,则神通是自然的外境,既是外境,就应该放下。

百鸟衔花献

水因有月方知静,天为无云始觉高。

牛头法融禅师初到牛头山,住在幽栖寺北面的山洞里,传说他住的岩洞门口,每天都有许多鸟衔花来供养他,有时鸟儿数百只,遮住了整个天空。

后来他与四祖道信见面,恍然大悟,从此以后就没有一只鸟衔花来献给他了。

这是禅宗非常有名的公案,曾引起很多禅师的讨论。

有僧问五祖法演禅师:“牛头未见四祖时为什么百鸟衔花献?”

法演说:“富与贵是人之所欲。”

又问:“见后为什么不衔花献?”

答云:“贫与贱是人之所恶。”

这更令人迷惑了,难道未见四祖的牛头法融是富与贵?见了之后反而是贫与贱吗?有人说“富与贵”指的是芳草喧喧,“贫与贱”则是空空如也。前者有功德可求,后者却无以求之。

清凉文益禅师也答过这个问题,他的弟子曾问他:

“未见之前为什么百鸟献花?”

他说:“牛头。”

“见后为什么不献?”

他又说:“牛头。”

文益似乎在说,献不献花是百鸟的事情,牛头仍然是牛头,他依然如故,永远空寂。不可以用外在的百鸟献花来议论牛头的修行。

德山缘密禅师也遇到这样的问题。

僧问:“牛头未见四祖时如何?”

他说:“秋来黄叶落。”

“见后如何?”

他说:“春来草自青。”

云门禅师遇到同样的问题,前一个问题他回答:“香风吹萎花”,后一个则答:“更雨新好者。”

善静禅师的回答是“异境灵松,睹者皆羡”,“叶落已摧,风来不得韵”。

怀岳禅师的回答是“万里一片云”,“廓落地”。

冲奥禅师的回答是“德重鬼神钦”,“通身圣莫测”。

当我在翻检典籍时,感到十分吃惊,因为关于牛头法融见四祖道信前后,以及百鸟衔花献的讨论与诗歌,多到差不多可以出版一本《百鸟衔花》的书。并且在祖师的答复里,令我们感觉到,只要能解开牛头见四祖及百鸟衔花献的公案,就能大致明白佛教的性空之意。

尽管祖师们的回答都不同,却有一个共同的观点,就是大家都公认百鸟不献花的境界比百鸟衔花献的境界还高,因为前者连鸟都知道牛头的修行,固然可喜;后者是越过了此一境界,连鬼神都不能测知,何况是百鸟呢?

当牛头隐在山洞时,是感天动地,是“超凡入圣”,所以神异很多,不只是百鸟衔花献,还有丈余神蛇守护,虎狼无阻。当他见了四祖大悟后则“超圣入凡”,回到平常的人间,神异也就不见了。这一观点我们从牛头的传记可以找到证据,见四祖之前,他一直隐居深山,见四祖之后则走出山林,一面精研《大般若经》,一面到人间行化。这正是从最高境界进入没有境界,可以说是一种“化境”。

后世颂赞牛头受百鸟衔花献的诗歌难以数计,我在此挑选几首,让我们来细细体会:

雪窦显禅师:

牛头峰顶锁重云,独坐寥寥寄此身; 百鸟不来春又去,不知谁是到庵人?

祖印明禅师:

一榻萧然傍翠荫,画扃松户冷沉沉; 懒融得到平常地,百鸟衔花无处寻。

别峰印禅师:

水因有月方知静,天为无云始觉高; 独坐孤峰休更问,此时难着一丝毫。

孤峰深禅师:

雨前不见花间叶,雨后浑无月底花; 蝴蝶纷纷过墙去,不知春色属谁家?

懒牧成禅师:

月满陂池翠满山,寻常来往百花间; 一回蹋断来时路,岭上无云松自闲。

铁山仁禅师:

着鞭骑马去,空手步行归; 寂寞庵前路,街花鸟不飞!

牛头法融禅师从“万里一片云”的境界到“天为无云始觉高”,从“百鸟衔花献”那样的尊贵转入平常的心地,使得“百鸟衔花无处寻”,大概就是五祖法演所说的“贫与贱”吧!

牛头法融是一代禅僧,他常以诗偈来答客问,我选两段他回答博陵王的诗偈,回头看他的公案:

知色不关心,心亦不关人; 随行有相转,鸟去空中真。 风来波浪转,欲静水还平; 更欲前途说,恐畏后心惊。 无念大兽吼,性空下霜雹; 星散秽草摧,纵横飞鸟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