致丽贝卡(第49/71页)

1940年,约瑟夫·苏德克(Josef Sudek)在布拉格拍摄了一组名为《我工作室的窗外》(From the window of My Studio)的系列作品。在意大利和以色列完成任务并创造了其最著名的影像后,露丝·奥尔金(Ruth Orkin)辞去摄影记者的工作,从1955年开始致力于记录其位于中央公园西路65号公寓第十五层窗外的景色。奥尔金将之汇集为《我窗外的世界》一书(A World through My Window,1978年)。她对此结果感到颇为满意,因为它让奥尔金觉得自己成为调和摄影师与家庭主妇——母亲——之间矛盾的典范并找到了一劳永逸的解决方法。(45)更为常见的是:向内转是阶段性的,是一次偶然的撤离,而非决定性的、心满意足的退却。

斯蒂格里茨在其生活和工作的纽约拍摄的作品表明了他三个各具特色的创作群集或阶段。第一阶段摄于1915年的第五大道291号公寓的后窗。其中几幅作品,尤其是被大雪夷平的屋顶和倾斜的白色块断体,有意识地展现了他所理解的立体主义。在1930年到1932年之间,斯蒂格里茨拍摄了另一组巨大建筑工程的照片,取景于麦迪逊509号十七层的“美国宫殿”画廊或是从他和欧姬芙居住的位于莱克星顿大街525号的谢尔顿酒店十三层的房间。在1935年,他在谢尔顿酒店拍摄了最后一组照片,向西可看到洛克菲勒中心。

46. 《谢尔顿酒店的西面窗口》(Window at the Shelton, West),阿尔弗雷德·斯蒂格里茨,1931年

© 华盛顿特区国家美术馆,阿尔弗雷德·斯蒂格里茨藏品

在谢尔顿酒店和“美国宫殿”画廊拍摄的照片记录了斯蒂格里茨对逐渐将他包围起来的建筑疯狂的修建速度的反应。视野得到极大扩展的同时也有所限制[46]。尽管在20世纪20年代的繁荣时期得到资助并进行规划,但工程的实施实际已到了大萧条阶段,这便激起斯蒂格里茨的抱怨:大量金钱涌入建筑项目而“艺术家们在挨饿”(这是典型的斯蒂格里茨,将资本主义的贪婪象征和挨饿的艺术家对立起来,而非工人或农民)。虽说他口头上抱怨着周围发生的事情,但照片本身显得冷静而超然。斯蒂格里茨不是抬高象征贪欲的塔式起重机,而是采用和他的拍摄对象平起平坐的视角。镜头下的建筑物是他早期观察的一部分。在他周围开始建设的摩天大楼成为实现其野心的对等物,也是献给摄影媒介令人炫目的颂辞。斯蒂格里茨为摄影的崛起倾注了诸多心血。他坚持认为:“如果在摄影这里发生的一切不能站得住脚,并压过摩天大楼那里发生的事情,那么这里的一切就没有存在的理由。”如果“在那里”挑战“在这里”但不能压倒之,前者便可以验证和确认后者。两者的竞争来自美学和象征层面,并接近抽象,结果就成为建筑和摄影之间联盟的自我补充。外部世界无法消除的威力真实反映了斯蒂格里茨审视能力的持久影响力。

那些建造摩天大楼的人(正如海因英勇地拍摄了帝国大厦钢梁上的建筑工人)与那些在大楼里居住或工作的人无处可见。1915年在291号画廊中,有一幅照片展现了一排挂出去晾干的衣物;这一寻常生活的安详记忆到30年代早已被建筑的拱顶规划所取代。这并不是说斯蒂格里茨的作品具有挽歌性质。“我们住在谢尔顿酒店高层,”他在1925年向舍伍德·安德森(Sherwood Anderson)解释道,“风呼啸着摇晃着巨大的钢架——我们感觉就像在海洋中央——除了风声,一切都那么安静——在我们居住的战栗摇晃的钢铁巨人上——这是一个奇妙的地方。”这就是冒险家斯蒂格里茨充满自信的全盛时代。多年后,当被维吉和卡蒂埃·布列松拍摄时,他躲进小屋中处于隐匿状态,为交不起房租而不安,众多麻烦似乎要把他压垮了。

1922年,在西68号大街的公寓里,斯蒂格里茨的朋友和助手爱德华·史泰钦瞄准了对面建筑的窗口和消防通道。和斯蒂格里茨身处“海洋中央”的感觉形成强烈反差的是,人们几乎有可能探出身去触碰对面的墙体。在一幅作品中,史泰钦拍到一对挡住消防通道口的纸箱,他附上文字说明:杂乱“笑作”一团。在另一幅作品中,排列着待洗衣物的消防通道和后院,从其作用来看,与其说是画面构成的元素,不如说是对井井有条的公共生活的记录,精致的构图也将这点表现得淋漓尽致。

另一幅透过吸泰钦窗户的窗框看到的景象——如兰德尔·贾雷尔(Randall Jarrell)在名为《窗户》(Windows)的诗中所写:“一个人点头进入报章。”在爱德华·霍普(Edward Hopper)的画作中,人物看着通风又宽大的窗子,分享室外的明亮和宽敞。而一个男性蜷缩在小屋中,他几乎没有比埃文斯拍摄的地铁乘客有更多空间来读报纸。在几年后的1925年,史泰钦在第40号大街的某个窗户拍摄夜景,让城市建筑看上去有序、冷漠、荒凉。1922年的照片有着村庄随意的亲密感,可以说是城市生活容易忽略的一个方面。在报纸的周末版中,小方形窗户是围绕它的一排排无穷尽的砖瓦唯一的凸面部分[47]。从一扇窗见到的风景是另一扇窗,完全一样地单调。没有其他地方可看。即使你想转移目光也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