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孙甘露对话(第10/15页)
《纽约时报》还是一什么美国报估计说,二十年之内报纸会消失,你没必要去街上买报纸,从互联网看新闻就可以了,大量的信息完全可以通过更简单的操作获得。报纸消失的话,杂志没有理由不消失。我觉得电影也没有理由通过电影院来放映。少了中间盘剥,人们互相欣赏的成本会大大降低。
孙:一种科技进步所展现出来的乌托邦。愿景。这个词是我新学的,好像大公司里都这么用。
王:我算过账,每月汽油费加烟钱加物业费,吃饭又不贵,我其实一个月一万块钱就可以过去了。这样我一年挣二十万就够维持。我要卖书的话,现在一本书最多给百分之十六的版税,一本书定价二十块钱,百分之十六是三块多钱,刨去百分之二十的税净挣二十万块钱,至少要卖八万本。如果没有中间环节,我直接面对读者,一本书定价十块,刨去物流印刷之类,卖一万册就可以挣八万,卖三万本一年就齐了,我也不用到处吆喝去了。可是,现在我得给中间多少人弄钱,显得光我爱钱似的,不像话。
孙:好多人都为这事儿堵得慌。
王:到那时候,信息交流的成本大大下降,拍一部电影的成本也将大大下降。吃流通饭的,说实在的,二十年之内,这碗饭肯定不好吃了。谁用你当二传手呀!仗着你占着这块地方,你有银幕,你挣大头。没那事,我们以后都虚拟空间了,不需要你在那儿放映信息了。
不生产信息的人在挣最多的钱,这是本末倒置。“我给你编编。”谁用你编了,编的过程意味着什么?到那时候,言论自由反而可以接受。言论自由大家有顾虑,是怕不该听的人听到。要这样很简单,该你听的给你听,不该你听的就不让你听,譬如小孩,成年人的性生活您就别跟着听了,大家都自觉点,别弄得我们这些成年人现在都只能聊小孩的事。
我想那时候,每个作者、诗人、导演、歌手,都有自己的网站,你需要买他的产品,了解他的信息,可以直接上网购买,大家可以有钱出钱,有力出力。比现在消费一些所谓的信息产品便宜很多。艺术不是信息吗?
在艺术领域的自由表达,我觉得指日可待,我相信我活着能看到那时候,只怕到那时候我无话可说了。
孙:无话可说有一部分原因是不想说,没了那兴致。
王:潮流这事,得赶在点儿上。赶早了,说了等于没说。早年间,多损的稿费,按字算,卖得越多给得越少。将来,到那个时候,信息家——咱们都算信息家吧?容易生活,不用为了生活,摧眉折腰。流通成本没有了,需要一点制作成本的东西,比如电影、唱片,也不是那么可怕了,可以很便宜自己搞。
我觉得,三五年之后,数字会代替胶片,胶片实在太复杂,又要洗印又有很多不稳定的东西,胶片会变成经典,如京剧、歌剧啊,有些人喜欢这些的东西,就像喜欢手工活。
数字化以后,完全可以自己编辑,制作成本大量下降,小富即可承担。当然,你可以拍超级的,人类生活那么多元,可以无限地拍。反正有电脑特技,软件越来越发达,肯定会有。
一般写小说都是写完了定稿了给你看,我想搞一个在线写作,过程中的。因为写作中,至少在知识上是会出现偏差,表述上会出现问题,甚至逻辑上出现混乱。如果在线上,可以像一个在线游戏,以某人为主导,大家一起参与创作。但这种小说,需要一个特殊的类型。如果写我自己的生活,别人没法参与。如果是写公共生活,涉及所有人问题的,别人就会参与,纪实和报告文学就可以这么做。比如写个反腐倡廉的,有人会说“这不是腐败”,有人会说“制度不公平”,那个过程我认为是所谓说话写作本来所要达到的,最古典的艺术目的。那种有教化意义的作品,在线写作是最好的。当然,这要服务器充分支持才能达到。现在看起来,这是肯定要实现的,就是我在那儿一百个不乐意,我喜欢纸版书或者喜欢顶风冒雨上书店,怀着崇敬的心情买一本书,回家摸着书,感觉那纸,啊,像熟人皮肤。——就算一百个不乐意,也得眼睁睁看着它发生,到时那逛书店就变成玩古董了。
孙:这个电影里两个人在说话,有点交互的意思。
王:人就是和人交流。有的时候,一间房子就是一个世界,非常丰富。刚写完的时候,我还跟人聊过,我觉得现在拍的是讨巧省事的方法,是一个粗枝大叶的方法。其实屋子里有很多特殊的地方,那得细细地去观察,要用不同的光把它表现出来,每个人屋里有好多灯,不同的灯光下感受不同,我觉得这是非常可观的变化,可以请摄影全部拍到,然后想明白搁在哪个段落。人那张脸上充满多少细节。当然那有点费琢磨,而且周期要比较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