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卷 第十一章 论残忍(第24/72页)

“对病人来说,酒有百弊而无一利,酒的害处大大多于好处,因而宁可绝对禁饮,不要抱着治病的幻想而让他们冒明显的风险;同样,对人类来说,宁可大自然不曾慷慨大方地赋予这种我们称之为理智的思考力、洞察力和机灵性,或许那样还更好,既然这种能力,只对一小部分人是好事,对大多数人是灾难[64]。”

我们可不可以看一看学识渊博给瓦罗和亚里士多德带来什么样的果实?有没有让他们解除人生的艰辛?有没有让他们摆脱遇到梁上君子的意外事?他们从逻辑学中找到了风湿痛的解药?因为了解到关节中渗入了这种体液,就减轻了风湿痛?因为知道某些国家把死亡当作一桩喜事就跟死亡妥协了?因为知道某些地区妻子是共有的就不在乎当乌龟丈夫了?那才不呢,他们一个在罗马人中间,一个在希腊人中间,都是文明鼎盛时代出类拔萃的学者,我们可也没有听说他们在生活中有什么特殊可言。而那位希腊人还忙于洗刷别人加在他头上的许多罪名。

有谁见过,就因为你会观测星象和精通语言,享受肉欲和健康时更加有滋有味?

因为他不识字,在爱情上就不起劲了吗[65]?

——贺拉斯

觉得羞耻和贫穷更加容易忍受?

毫无疑义,你这样可以躲过疾病和残废,你可以不犯愁不焦虑,你可以鸿运长寿[66]。

——朱维纳尔

以前,我见过生活过得比大学校长聪明和幸福的工艺匠和农夫何止上百,我宁可做这样的人。以我看来,学问属于生活中必需的东西,犹如光荣、高贵、尊严,或者更进一步美貌、金钱,以及其他这一类的品质,它们对生活也是真正有用的,但是间接地,存在于想象中更多于实际中。

在我们的集体内,我们生活所需的公职、规则和法律,并不多于鹤和蚂蚁在它们的集体内所需要的。它们没有学问,我们看它们也生活得很有秩序。如果人聪明行事,那么对每个事物也会根据它对生活切实有用这一点来绐予正确的估计。

如果对人的行动和行为进行估量,就会看出没有学问的人做的好事远比有学问的人做的好事多,我说不论在哪一种好事上。我觉得古代罗马在和平与战争方面,都比这个自行毁灭的文明罗马实现的成就更大。即使在其他方面不分彼此,至少古代罗马正直和无辜,一切简单纯朴,非常自在。

但是,这个问题我不谈了,它会使我身不由己地愈扯愈远。我还要说的是这句话,只有屈辱与服从可以影响一位正直的人。一个人有什么样的责任,不应该由他自己来评论。应该向他确定,而不是由他任意选择;不然的话,由于我们的理智和看法有说不尽的弱点和变化,我们会给自己定下一些责任,像伊壁鸠鲁说的,结果会使我们相互一口吞掉。上帝给人制订的第一条戒律是绝对服从;这是一条不容置疑的戒律,人不需要去探究原因和争辩,因为服从是一颗理智的心灵的主要责任,承认至高无上的天主。从服从与退让产生一切美德,犹如从骄傲产生一切罪恶。因而,魔鬼对人的第一个诱惑,也就是人的第一个毒药,是它转弯抹角答应我们说,我们将有学问与知识:“你们便如神能知道善恶[67]。”在荷马的作品中,那些女妖塞壬为了诱惑尤利西斯,使他跳进她们设下的危险陷阱,这就是献给他学问这个礼物。

人类的瘟疫,是自以为懂事。这说明为什么我们的宗教谆谆教导我们愚昧无知是信仰和服从的根本前提。“你们要谨慎,恐怕有人用他的理学和虚空的妄言,不照着基督,乃照人间的遗传……就把你们掳去[68]。”

在这件事上,所有学派的所有哲学家都是一致的:一切的根本在于心灵与肉体的宁静。但是到哪儿去得到宁静呢?

一句话,圣贤只是及不上朱庇特;他富有、自由、有声望、美,总之,是国王的国王;尤其身体健康,神釆奕奕,只要粘液不使他心乱[69]。

——贺拉斯

看起来好像是这样,大自然为了安慰人类的处境悲哀脆弱,使我们每人都有一份自负。这就是伊壁鸠鲁说的:人没有什么是自己固有的,除了自以为是以外。我们大家共同的东西是美梦和幻想。

哲学家说,神有健康是实的,有病是虚的,而人有好事是虚的,有坏事是实的。我们努力发挥自己的想象力是很有道理的,因为我们的一切好事都只是在梦幻中。

听听西塞罗是怎样提到这个可怜的多灾多难的动物。他说:“没有工作比搞学问更加美好,我们通过学问,对天地万物、海洋星球,无所不知,无所不晓;我们通过学问懂得了宗教、节制、大勇行为,使我们的心灵摆脱黑暗,看到人间万象,世事沧桑;我们通过学问获得生活幸福的保障,欢度人生的指引。”他谈的岂不是永生万能的上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