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远温暖的传奇(第10/21页)

哪里来的那么多的风呢?我看电影的时候就一直在想,到底是哪里来的这些风,仿佛从另外一个世界吹来的,吹得树叶沙沙地唱,吹得草哗啦啦地响,吹得疯女人灰白的头发飘啊飘的,她爬到树上,对着天空大喊,风就把她的话都吹走了。落到哪里,不知道。

这让我想起了斯坦尼斯拉夫斯基的《我的艺术生活》,有一次他和他的导演谈论一个演员,那个演员什么都好,技术也好,嗓子也好,斯坦尼斯拉夫斯基就问那个导演觉得怎么样?结果那个导演摇摇头:“可是他没有诗意啊!”

当时读到“诗意”这个词的时候,我笑了。诗意是什么,好难说清楚,但是看了这部电影,我在心里把姜文列为我心中最有诗意的三个中国导演之一,另外的两个是贾樟柯和朱文,贾樟柯是文学专业出身,朱文干脆是诗人出身,因此姜文的诗意又和他们不同,姜文出身绚烂的舞台,他的诗意,令人炫目,就好像风吹动着树叶,阳光照下来,叶子反射的光,斑斑点点的,闪得你恍惚。我曾经不止一次看到一个导演试图在他的电影里将它捕捉,顾长卫在自行车后面拴上一个降落伞,孙周更是直接让诗人的女朋友赤脚走在钢轨上。不对不对,不是这样的啊,要有风,有很大的风,要有从另外一个世界刮来的风,还要有树,有太阳,那才对。

在我们的身边,已经很少有人看得到这些了吧,这是一个没有诗意的民族,所以这部电影,我想注定是很多人都不会喜欢的,人物关系,故事情节,逻辑结构,人们喜欢讨论的是这样的东西,讨论黄秋生为什么要死?讨论疯妈到底死没死?我看了一些影评,果然是这样。

多可笑啊,好像我们一直讨论下去,就可以讨论清楚了,可是,我们为什么要把什么事情都搞得那么清楚呢?

谁会看电影里的诗意呢?谁会看那风,那树,还有那带着黄色胡须的鱼鞋有多么美呢?谁会感受到在风中奔跑的赤脚,踏在干净的泥土上的感觉,泥土黏在脚底板上,把脚底板染成了红色?谁会体会冲着太阳喊“火车在上面停下了,他一笑太阳就出来了”的疯子一样的自由?

还有那咄咄逼人的性感,透明雨衣里放着的金属钥匙,穿塑料凉鞋的女人的脚跺在地板上,拧动床单时在白大褂印出的底裤痕迹。我喜欢这咄咄逼人的性感,因为它从来没有这样放肆地出现在一部国产电影里。

诗意是最没有用的,但是诗意却是唯一能将人从庸俗的生活中解救出来的东西。名和利,还有金钱,都不能将人拽出生活的泥沼,只有诗意可以让你生命中的每一束光都显得与众不同。这个世界到底谁拯救了谁?谁想从谁身上得到什么?像疯妈这样的疯子,很多人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喜欢她,很多人问黄秋生最后为什么会死,为什么姜文会下放,他们之间到底怎么回事。我不问,我看电影,我看风吹过树林,吹过小河,我看绣花鞋顺着小河流淌而去,我看男人的尸体吊在拱门下,看天鹅绒不像女人的肚子,看太阳照常升起,再落下……

我双手插在裤兜里,歪歪斜斜地晃过天桥,北京的秋天,真好。风吹过我的头发,吹起我的衣服,很多人从我的身边走过,规规矩矩地走过,我看到天桥下的车流,想起疯妈打了儿子一个耳光说的那句话。

听着,你是看不懂,不是没看见。

那些黑泽明知道吴宇森不知道的事

假期旅行的途中在宾馆电视里看了《赤壁》,比想象中的好看,大概是对吴宇森拍这部电影本来就没有什么太多的期待,所以才觉得也没有太失望。看到著名的“天凉扇扇子”的桥段也有笑到,看到萌萌也有被“萌”了一下,金城武还是很帅,梁朝伟还是很闷骚,战斗开始的时候,刘关张等各将领你方唱罢我登场的武侠片方式,让人忍俊不禁。对于一个拍了一辈子类型片的香港娱乐片导演来说,好像路数变化不多,只不过黑社会老大们当初拿枪,现在拿了刀叉剑戟,虽然使了这么大劲,可这个东西几乎没有什么可圈可点之处。但是因为对类型片套路的熟悉,整个电影拍得中规中矩,反倒比这几年的《夜宴》和《无极》之类来得顺畅舒服。前两部我是完全被装模作样的假深沉给搞得很烦躁。这部倒还好,会看出诚意来,看得出尽心尽力,水平就是如此,所以就还可以,还可以啦。

和朋友说,整个看电影的过程中,我一直会出戏地想起黑泽明的《七武士》,朋友说,那是黑泽明,这怎么能放在一起比。但是回过头我还真是自己仔细琢磨开了这个问题,其实就是自己比较着玩,因为有时候要这么比着看,才能看明白到底差的差在哪,好的好在哪,否则就不知道这个世界上,好东西是怎么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