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盟好:女儿红(第5/7页)

你不会做任谁的新郎,我也不会做任谁的娇妻,

从黑夜与雅各处在一起的那个人身边,

我要决一雌雄把你带走——你要屏住气息!

但是在我还没有把你的双手交叉放在胸前——

啊,真该诅咒!——你先独自留在那里:

你的两只翅膀已经指向太空跃跃欲飞,——

因为你的摇篮是世界,世界也是墓地!”

我愣在那里很久没动,反复琢磨这首诗,想着:这是个怎么样的女子,对爱这般张扬,又这般勇敢,那些爱中的不诚实者,左右游移者碰到她,怕是要被这种烈火般的爱灼烧殆尽。

而在那遥远的五代时期,在中国北方也有一位同茨维塔耶娃一样的女子,为爱人写下同样热烈的诗。

枕前发尽千般愿,要休且待青山烂。水面上秤锤浮,直待黄河彻底枯。白日参辰现,北斗回南面。休即未能休,且待三更见日头。

我在你的枕前对你许下我不悔的誓言:我对你的爱永不停息,永无休止,除非等到青山烂掉了,秤锤能够浮在水面之上,黄河水彻底干枯,在大白天同时看到参星和辰星,北斗回到天空的南面,如果这些情况都发生了,我还是不能停止对你爱,除非等到三更夜里看到大太阳。

青山、水面、秤锤、黄河、参辰二星、北斗星、三更天、日头,都是习见的,她正是从这些习见之物中找到了灵感,同时也将她内心深如大海的爱寄托在这些习见之物上。

真正的爱情不一定是已经长久不分的,而是希望天长地久的。如果没有这种希望,整日厮守也徒然,有这种希望,即使天涯海角甚至人间天上的分离也美满。在她的眼中,爱情与山河同在,与日月共存。青山不会烂,水面浮不起秤锤,黄河不会枯竭,参星和辰星不会在白天出现,北斗不会回到南天,半夜不会升起太阳,所以她的爱情也不会中断。

吃或睡都黑白颠倒、哭或笑都流光溢彩、念或忘都深情款款、恨或爱都孤注一掷,究竟是何等女子能活得这般热烈铿锵。让我们再回到南朝,华山旁边,有一个女子以决绝之姿赴死,只为成全自己一生的爱情。她在为心爱之人赴死之前,唱下了这首歌:

华山畿,君既为侬死,

独生为谁施?

欢若见怜时,

棺木为侬开。

你被安葬于华山的脚下,既然你已经为我而死,那么我一个人活着又为了什么呢?你倘若可怜我的处境,心疼我的悲伤,就把你的棺木为我敞开,让我立刻跟随你而去!

不用怀疑,这又是一个决绝惨痛的故事。《古今乐录》中记载了这个故事:“在宋朝,少帝时期,南徐有一个士子,从华山畿前往云阳。在途中,他见到客舍有一位女子年纪大约十八九岁,生得面若桃花,肤如白雪。正是那‘巧笑倩兮,美目盼兮’。

“南徐士子仅凭一面之缘,就深深地爱上了客舍家的那位女子,只是因赶路匆忙,他未曾向女子告白。等到他回家后,突然感到心脏疼痛。士子的母亲问他怎会突然得此怪病,士子不好隐瞒,就将归家路上发生的一切详细地告诉了母亲。

“士子的母亲听完儿子的叙述,觉得此事甚急,要尽快解开儿子的心结,否则恐怕有性命之忧。于是,她只身来到华山寻访那名女子的下落。多日后,士子的母亲终于见到了女子。她将事情的前因后果和目前的情况都对女子和盘托出。待到母亲从华山过来,士子的生命已经走到了尽头,他在弥留之际对母亲说:‘我出殡的那天,千万记得让我的灵车从华山旁边经过。’母亲听从了他最后的心愿。

“灵车从华山经过,在到女子门前时,拉车的牛突然停下来不走了,任人怎么拍打都不动。这时,女子出来说:‘请你们在这里稍等一下。’于是,她开始为自己沐浴更衣、对镜妆容。不一会她出来了,对着棺木唱到:‘华山畿,君既为侬死,独活为谁施?欢若见怜时,棺木为侬开。’她歌声一停,棺门应声而开,女子跳入棺中,任家人在棺外如何叩打都无动于衷。女子的家里人也想不出什么好办法,只得将俩人合葬。自此,当地人称二人合葬之墓为神女冢。”

这首诗开头就是一句“华山畿!”,与那句“上邪”一般,哀恸绵长、余韵不绝。又比上邪多了穷途末路,已然到天涯尽头之感。

这样的爱在我们看来只是传说而已,从何年开始,我们沦落至这般的自私而不信。即便给予,也要在千般确认能够不被辜负之后。而爱着他人只是为了使他人能够更爱自己。再美的诗句及情歌,内里包裹着的也一定是一颗质朴的,有着人之常情的心。那些情诗里的男子、女子都是再寻常不过的男人和女人,过着再寻常不过的生活,他们也不过坚守着一个誓言、一段感情,却在这个浮华的尘世里被歌颂为不可企及的经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