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盟好:女儿红(第4/7页)

也许是你驾着月光车轮

经过我窗前探望

否则今夜的月色

何以有如此灿烂的光辉

回来吧,回来吧

这里正是你不能忘怀的故乡

也许是你驾着云气的骏马

经过我楼头彷徨

是那么轻轻地悄悄地

不给留下一丝印痕

回来吧,回来吧

这里正是你拳拳的亲人

哦,寂寞的诗人

我仿佛听见你寂寞的低吟

也许是沧桑变化留给你生不逢时的遗憾

回来吧,回来吧

这里可以安息你疲乏的心灵。

从这首招魂诗中,我们懂得:纵使她心上的湖已结满冰霜,他仍是那其中唯一流淌的清浅小溪,永远在她的心田上叮咚作响,不做稍息。

宋清如生于1911年,死于世纪末,她的一生几乎横亘了整个20世纪,经历了那个世纪里战争、饥荒等大大小小变故。

因为朱生豪没来得及译完莎氏历史剧就撒手而去,宋清如就找来朱生豪的弟弟协助自己,二人花费三年时间翻译、整理、校勘,终于完成了《莎士比亚全集》的翻译工作。夫妻琴瑟和鸣,合著一书在当时颇为流行,徐志摩和陆小曼共同创作话剧《卞昆冈》;杨宪益、戴乃迭合译《离骚》;陆侃如、冯沅君合著《中国诗史》;而这部《莎士比亚全集》却可以让朱生豪和宋清如的灵魂在莎士比亚的世界里流淌而不死。

我们从现在看来,那是个充满遗憾的时代。宋清如的译稿在一次抄家中悉数被毁,我们再也看不到了。而这个女子自此竟忽然老下去了,雾气蒙上了她婉转清灵的双眸,爱人离世,译稿被毁,生活窘迫带走了她那些浩淼的才华,丰盈的热情。

老照片中,这位民国女子常著素色旗袍,布鞋,发式简单,笑容干净,神情娴雅。与同时代的萧红、丁玲、林徽因、陆小曼、苏青、张爱玲、孙多慈一样,识文断字,抱负远大,心路坎坷。她们都是处在新旧时代夹层中的女性,带着那颗隐忍、丰沛的心在无尽黑夜中踽踽独行。

这世间最让人捉摸不透的大概就是女人心了吧,谁能想到一向奢华的陆小曼在徐志摩死后会缟素终身,离了华丽场,余生只为“遗文编就答君心”。而徐悲鸿的遗孀廖静文也用了一生的时间和精力守护徐悲鸿的遗产,并亲自组建了徐悲鸿纪念馆。

从前的种种爱若是铭心刻骨,如今失了,自应舍身同死。在残酷的现实面前,死是一个人能做的最容易的事。然而这些女子都选择活了下来,因为她们的身上都有使命在。

朱生豪给这个正当年华的清丽女子,留下了未曾出版的31种、180万字的莎剧手稿,还有他们嗷嗷待哺的幼子。这些都是她身上背负的使命,是不容许她轻易赴死的。

看过这些为在亡夫的精神光环下勇敢活下来的女子,我突然对《烈女操》少了些许的怀疑。

她也许一样是带着亡夫的使命活在这世上的女子之一,发下这样的誓愿只求告慰那再不能相见的灵魂,并非因封建枷锁的束缚或为世人的眼光。彼时的她,内心如一潭死寂的井水,无论情爱,无论蜚短流长,一任波澜不兴。

她只是想好好活下去,替他活下去,做他来不及做的事,尽他未能尽的孝道、责任,看他再看不到的人世风景。待到百年之后,她也去向有他在的那永恒的寂静中,再将这一切一一说与他听。

当时间过去,容颜更改,凡人的躯体归于永恒的寂静。我们或许可以试着打探那一代的女子是如何穿过黑暗、星空、暴风雨来寻找自我,并在漫长的一生中始终面带微笑,悠远笃定,从而拥有了与我们不同的灵魂。

一切有情,全无挂碍——无名氏《菩萨蛮》

枕前发尽千般愿,要休且待青山烂。

水面上秤锤浮,直待黄河彻底枯。

白日参辰现,北斗回南面。

休即未能休,且待三更见日头。

在俄罗斯诗人中,普希金是太阳,阿赫玛托娃是月亮,而在我看来,茨维塔耶娃就是那一丛永不熄灭的熊熊天火,且名为爱情。读她的诗作,你仿佛看到一个张扬着爱情旗帜的女战士,挟带着如火的热情与狂烈,攻占这个荒芜冰冷的世界。

依然记得,第一次读到下面这首诗时的情形:

我要从所有的大地,从所有的天国夺回你,

因为我的摇篮是森林,森林也是墓地,

因为我站立在大地上——只用一条腿,

因为没有任何人能够像我这样歌唱你。

我要从所有的时代,从所有的黑夜那里,

从所有的金色的旗帜下,从所有的宝剑下夺回你,

我要把钥匙扔掉,把狗从石级上赶跑——

因为在大地上的黑夜里我比狗更忠贞不渝。

我要从所有其他人那里——从那个女人那里夺回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