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第25/31页)
他们中性急的一个,又性急起来,催促:“说杀就杀,逗什么闷子呀!”
另一个犯愁:“光说杀,拿什么杀呀?”
“大哥”说:“这我已经想好了,你们俩负责把他按住就行了。”
于是那两个,跃过柜台,一个擒住了教授的一条胳膊。
“快杀快杀!”
“怎么个按法儿?”
“慌什么!把他的头按在柜台上。”
于是那两个,遵照吩咐,各自腾出一只手,将教授的头牢牢按在柜台上。
教授这时候,方觉得有些不妙。想喊救命。可他生平从未被人如此这般地摆布过。从未曾有过眼看就要被杀的经历,所以,也就从未曾喊过救命。从未曾喊过救命的人,并非一旦到需要喊想喊之际,就能响亮地喊得出口的。尤其知识分子,尤其教授一类的老知识分子,从他们口中喊出杀人啦救命啊等等,确实很不容易。他们不像某些习惯了耍泼的市井女人,别人触她一指头就喊杀人啦,脸上被挠出条血道道就喊救命啊。他们常常想喊也不会喊。因为不会喊不善于喊则根本喊不出口喊不起来……
教授终于喊了。更准确地说他以为他已经喊了。但那与其说是喊,不如说是喃喃自语。他觉得他发出的求救讯号全世界都应该听得到的。其实只有要杀他的三个刘伯温的“后人”听得到。那是一种声音细小的分明不太好意思的喃喃自语。而且他喊的不是“杀人啦”或“救命啊”之类言简意赅的求救讯号。而是“有人打算行凶,快来人制止他们”这样的话,从音阶和语言节奏来讲,谁都很难喊。写不过一行。说不过一句。喊——字数太多句式太长了。然而那些汉字,却于瞬间内在教授的头脑中经过了自以为正确的排列组合。甚至就说是经过了推敲也并不夸张。他的下意识原本打算发出的求救讯号乃是——有人行凶,快来捉拿。但因行凶尚未构成事实,又因“捉拿”二字带有激怒对方的可能性,故在那些汉字被遣至喉咙,即将输出口外之时,由舌尖一挡,在口腔内绕了一圈儿,增加了“打算”二字,“捉拿”也改为了“制止”……
知识分子,又是教授,以语言为基本谋生工具,一向重视语言问题,在任何时候,在任何情况之下,都难免过分考察语言表述的准确性。横竖都不过是喃喃自语,喊。其实没什么准确不准确的区别。即或算有不可忽视的区别,那区别也没什么实际的意义。
“嘿,大哥,他在说咱们打算行凶……”
人家虽没什么文化,也一向根本不重视语言问题,但其表述的准确性,一点儿也不比教授差劲儿。人家表述得非常之客观。非常之实事求是。指出他是在“说”,而并未将“说”夸大为“喊”……
“咱们做人也别做得太恶了。反正他已经死到临头了,想说什么,随他说什么好了……”
那“大哥”嘟哝着,飞起一脚踢碎柜台玻璃,从“导购小姐”身上扯下“缎带”缠裹住自己双手,拾一块大片碎玻璃在手,就双手去锯教授的脖子……
“我求求你们……”
碎玻璃之锋,不亚利刃。教授的脖子很细。才来回锯了三五下,那颗头,已然从脖子上掉了下来。血如泉注,咕嘟咕嘟,带着这个迂腐太甚的、专门研究社会心理学的、对一切歹恶现象都怀着满腹劝善热忱和虔诚的老知识分子老教授的体热,顷刻流了一柜台,滴淌一地。
“大哥”问他的高兄矮弟:“你们放心了吧?”
他们同时回答:“放心了!”
“走!”
性急的那个,瞧着昏厥之中的“导购小姐”的脸,恋恋不舍。
他说:“妈的,摆在眼前,没那么会儿工夫!要不你们先走,我豁出去冒险再留一会儿。被逮着我不供出你们就是了!……”
“走!”
“大哥”怒吼。
“等我一分钟。就一分钟……”
他那一双沾满鲜血的手,伸入到姑娘的旗袍内,将姑娘的身体,从上至下一阵蹂躏。
姑娘终于苏醒,微微睁开眼睛。
她不明白他在干什么,但明白自己是昏厥了一阵,以为他在给她做人工呼吸。
“我……您……”
她想说句感激的话。
“宝贝儿,拜拜……”
他将教授那颗血淋淋的人头捧起来放在她胸脯上。
她懵懂之间也没看清那是什么,也捧起来仔细看。发现是颗血淋淋的人头,半张着嘴,由于巨大的惊愕有什么重要的话没说完的样子。尖叫一声,又昏厥过去……
那畜生接着搂抱住姑娘的一条腿狂吻不止……
一阵奔突骚乱之声在他们头顶形成一片嘈杂。忽东忽西。它压迫出了几声女人的尖叫。仿佛在第四层或第五层,正有许多驭手驾着马车竞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