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第5/34页)
装甲车坦克和压道机,缓慢而谨慎地碾平了马路上和街道上的几处“丘岭”。它们看似鸥鸟们组成的。其实在一只挨一只的鸥鸟们的下面,乃是那些“大学生敢死队”和“工人敢死队”的尸体。他们的尸体和鸥鸟们的尸体被“加工”成同一“产品”……
“我命令,使用火焰喷射器!在两小时内,城市必须是属于人的!……”
警备司令对于从“前线”传来的保守方案之下的“战况”并不乐观。岂止不乐观,简直开始生气了。
不多时,“特种杀手”们从下水道口、防空洞口钻出了地面……
火焰喷射器启发了市长——于是消防队的救火车也出动了……
世界末日真的到了!不是人的,而是鸥鸟的……
火舌和水柱交叉对它们进行消灭……
它们终于明白这是报复。来自于人类。而人类一旦真的报复起来,方式和残忍性比它们对人类的攻击可怕多了……
它们惊惶了。恐惧了。飞起来了……
没飞起来的,在火焰喷射器的毫不留情的横扫之下,顷刻羽毛净尽,成为遍地黑不溜秋的形状和大小类同的炭质的东西。仿佛马路和街道都是烤盘,而那些东西是烤糟了的面包。装甲车坦克和压道机驶过,遍地黑灰。猛烈而强大的水柱将黑灰冲向前去。一时间许多马路和街道浊浪滚滚……
装甲车坦克和压道机在水中挺进。
刚刚飞起来的,亦被水柱和火舌从半空扫落下来。羽毛净尽在半空就成为炭质的,和虽侥幸避过了火焰,却死于水柱之下的,黑黑白白漂满水面……
城市弥漫着羽毛的焦臭和鸥肉的烤香……
鸥鸟们在马路和街道丧失了立足之地。它们降落在楼房顶上不敢轻举妄动。然而楼顶的面积毕竟有限,它们降落了一层又一层,新来的一群降落在刚刚站稳的一群身上。刚刚站稳的一群同样是降落在更下面一群身上。就这样它们在那些五层六层七层八层的楼房的平顶之上一群压着一群。厚度竟至于高出楼顶的围墙,不可思议地继续增高。而降落在坡形楼脊上的,不时地几乎整体坠下。如同被大风刮下的雪白的被套。高压水龙喷出的水柱立刻将它们连成的“被套”击散,使它们被迫降低到火焰喷射器所能达到的高度……
“市长同志,我想问……我的意思是……干净、彻底、全部地消灭它们,是一个绝对的指示吗?……”
警备司令拿着步话机,贴耳倾听“战况汇报”,一手握着电话筒,与市长通话。
他满脸正在犯下滔天罪恶的神情。
市长看了秃顶副教授一眼。他就站立在市长身旁。他听到了话筒中传来的话。也听出那番话中的恻隐意味儿。他什么也没说。但市长看出了他满脸一不做二不休的坚决。
“我说司令员同志,如果上帝追查责任的话,我以人格向您保证,由我投案自首好了!……”
“明白了……”
话筒那端清清楚楚地传来一长声喘息。好像警备司令是在水里说话,刚刚冒出水面似的。
秃顶的副教授从市长手中取过嘟嘟作响的听筒,替怔思呆想着什么的市长放下。
他向市长剪动着两根手指。
于是市长掏出烟来。
他们默默吸烟,谁也不瞧谁。
市长终于忍不住两人之间这种心照不宣的沉默,问:“教授,你信上帝么?”
“副教授……”
他一再挺严肃地更正市长对他的称呼。并且补充了一句:“套国家干部级,乃副处长也。”
而在市长听来,他的话成分很多。很复杂。即或硬说有谦虚的成分在内,也绝不比一根粉肠所包含的纯蛋白质的成分多些。
“副教授,你信上帝么?”
“从前不信。”
“那么现在信啰?”
“信比不信更容易想得通。”
“指何而言?”
“地球、人类、宇宙、生和死……一切一切。仅仅在我们所谓的银河系,每一个星球都有自己的运行轨迹,星球和星球之间也有秩序不乱的运行规律。简直是无比精细的设计。什么又叫自然呢?如果自然具有这种远远超出于人类的设计水平,那么等于承认自然同时是具有高智商的。具有高智商的存在,任你叫做自然也罢,叫做上帝也罢,难道可能不是一种生命形式的存在么?宇宙,和人,分明是最伟大最杰出的真正不朽的工程。”
市长似明白非明白,苦笑道:“我毕业于教育学院马列主义研究系,对这类问题从未深想过,当然也就无所谓想得通想不通。照你说来,我是得做好向上帝投案自首的准备啦?”
“完全不必。”副教授以对一切都有深思熟虑的口吻说,“人有责任和义务管理海里的鱼,空中的鸟,地上的牲畜和整个大地。他应嗤笑可怕的事。并不慌张,也不退缩。人是一切事的尺度。是存在者之存在,不存在者之不存在的尺度。上帝在《圣经》里是这么宣布的。我们已在做我们应该做的事。再说上帝也不是一向仁慈的。他企图毁灭人类和地球何止诺亚方舟那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