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第10/12页)
亲爱的妈妈:
我对艾丝放心不下,去找她了。对不起我就这么偷偷走了,只是因为不想吵架。
爱你的儿子,
比利
因为是星期天,他刚好洗了澡,刮过胡子,身上穿着一套最好的衣服。这件衣服是他父亲穿剩下的,但白衬衫很整洁,他还打了一条黑色的针织领带。他在加地夫车站的候车室里打了个盹,搭上了周一最早的那趟火车。
到了阿尔德盖特,经乘务员提醒,他下了车。这里是一片穷街陋巷,房子破破烂烂,街上的摊贩在卖二手衣服,光着脚的孩子在肮脏的楼梯上玩耍。他不知道艾瑟尔住在哪儿,她的信上没有地址。他唯一的线索是那句“我每天在曼尼・利托夫的血汗工厂工作十二个小时”。
他期待着见到艾丝,把阿伯罗温发生的事情统统告诉她。她应该看过报纸,知道这次“寡妇罢工”失败了。一想到这里,比利就一肚子火。那些老板蛮不讲理,因为他们胜券在握。煤矿和住房都是他们的,就让他们觉得这里的人也归他们所有。由于种种复杂的专营权限,大部分矿工没有投票权,所以,阿伯罗温的议会成员就成了保守派,跟公司穿一条裤子。汤米・格里菲斯的父亲说,这种状况无法改变,除非发生法国那样的革命。比利的父亲说应该成立一个工党政府。比利弄不清他们谁说得对。
他在街上遇见一个面容和善的年轻人,便走过去说:“请问曼尼・利托夫的工厂怎么走?”
这人说的好像是俄语,他听不懂。
他又去问别人,这次他碰到的人倒是说英语,但他从未听说过曼尼・利托夫。阿尔德盖特不像阿伯罗温,大街上的任何人都知道镇上任何一家商铺作坊的位置。难道他大老远赶到这儿,还花了不少路费,最后全都白搭了吗?
他不能就这么算了。他扫视着繁忙的街道,搜寻着外表模样看上去像做生意的人,手里带着工具或者推车的。他又问了五个人,还是一无所获,最后过来一个扛着梯子的橱窗清洁工。
“曼尼・利夫的工厂?”那人重复了一遍。他说“利托夫”的时候,“托”这个字不发音,而是用听上去像咳嗽的喉音代替。“是问服脏工墙(服装工厂)?”
“对不起,”比利很有礼貌地说,“请再说一遍?”
“服脏工墙(服装工厂)。就是做服脏(服装)的地方。”
“嗯……也许,是吧。”比利支吾着,有些失望。
橱窗清洁工点着头:“一至走,四百米,向右卷,将领肉(一直走,四百米,向右转,橡林路)。”
“一直走对吗?”比利应答着,“四百米?”
“哎,然后右转。”
“向右拐?”
“相林路。”
“相林路?”
“不费错过的(不会错过的)。”
那条街原来叫橡林路。这里没有任何林子,更别提橡树了。这条狭窄弯曲的街道两侧尽是些荒废破败的砖房,很多人在里面忙碌着,还有不少马匹和手推车。比利又问了两个人,最后找到了那座房子,它夹在“小狗小鸭”酒吧和一个用木板封住、名叫“李普曼”的店铺之间。房子的前门大开着。比利爬上楼梯到了顶楼,看见里面有二十来个女人在缝制英国军服。
她们不停地踩着踏板,好像谁都没太在意他,过了一会儿,其中一个说:“进来呀,亲爱的,我们不会吃了你——哦,这么一想,我还真打算尝尝鲜呢。”女人们全都咯咯笑了起来。
“我要找艾瑟尔・威廉姆斯。”他说。
“她不在。”那女人说。
“为什么不在?”他有些着急,“她病了吗?”
“干你什么事儿?”那女人从机器边上站起身,“我是米尔德里德。你是谁?”
比利盯着她。她很漂亮,即使长着一对龅牙。她抹着鲜艳的红色唇膏,漂亮的卷发从帽子下面露出来。她的身体裹在一件不成形的灰色厚外套里,尽管如此,他依然瞧见她走过来时体态摇曳生姿。他简直被她迷住了,一时忘了开口。
她说:“你该不是那个让她怀上孩子,然后溜之大吉的浑蛋吧?”
比利终于憋出一句话来:“我是她的弟弟。”
“噢!”她说,“他妈的,你是比利?”
比利惊得目瞪口呆。他从来没听过女人这样说话。
她用一种毫不在乎的眼神仔细打量着他。“你是她弟弟,我瞧得出来。但你看上去不止十七岁。”她的语气和缓了些,让他觉得心里热乎乎的,“你们有一样的黑眼睛和卷发。”
“我上哪儿能找到她?”他问。
她挑逗般看了他一眼:“我碰巧知道她不想让家人找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