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第6/19页)
游行的领导者们走在队伍前面,格雷戈里发现自己的战友们越来越紧张了。
他迎上前去,吃惊地发现走在最前面的是瓦莉娅,康斯坦丁的母亲。她的灰白头发用红头巾扎住,手里一根粗重的木棍捆扎着一面红旗。“你好,格雷戈里・谢尔盖耶维奇,”她亲切地说,“你要向我开枪吗?”
“不,我不会,”他回答,“但我不能保证警察也不会。”
瓦莉娅停下了脚步,但其他人继续向前,被后面成千上万的人推动着。格雷戈里听见平斯基催促骑兵往前站。这些马背上的警察被称作“法老”,他们带着鞭子和警棍,最让人痛恨。
瓦莉娅说:“我们只想要谋生,养家糊口。难道你不想吗,格雷戈里?”
示威者没有正面跟格雷戈里手下的士兵对峙,也没有试图越过他们走上大桥。相反,他们在大桥两侧的河岸边扩散开来。平斯基的法老们慌忙沿着纤道来回走动,似乎想拦住人们去冰面的路,但他们人手不足,无法组成一道屏障。不过,示威者中也没有人轻举妄动。一时间双方呈僵持状态。
副队长平斯基把扩音器放到嘴边,喊道:“往回走!”那东西不过是一块圆锥形的锡铁皮,只有一点点扩音效果,“你们不能进入市中心。大家按顺序返回工作场所。这是警察的命令。往回走。”
没有人往回走——大部分人甚至没听见他在说什么。相反,示威者们开始发出嘲笑的嘘声。人群里有人扔出一块石头。石头击中了一匹马的屁股,那牲口一惊。马鞍上的人猝不及防,差点摔下马背。他怒冲冲坐直身子,拉紧缰绳,朝胯下的坐骑狠狠抽了一鞭子。众人哄笑,这让他更加气愤,但他最终控制住了马。
一个勇敢的示威者趁此机会避开岸上的法老跑上冰面。大桥两侧又有几个人也冲了出去。法老们挥起鞭子和棍子,来回驱使着马。有些人倒在地上,但更多人躲了过去,其他人也壮着胆子跃跃欲试。几秒钟内,就有三十多人穿过了结冰的河面。
格雷戈里乐见其成。他可以说自己一直努力加强防守,也的确把人们挡在大桥外面,只是抗议者人数太多,根本不可能阻拦他们越过冰河。
平斯基却不这么看。
他把话筒朝着武装警察,大声说:“瞄准目标!”
“不要!”格雷戈里喊道,但为时已晚。警察已经摆出射击的姿势,他们单膝跪地,举起步枪。走在前面的示威者企图后退,但有上万人在后面推着他们向前。有的朝河那边跑去,冲闯法老的防线。
平斯基喊道:“开火!”
枪声听上去像一阵爆竹,随后,只见一个个示威者倒在地上,惊恐而痛苦地尖叫着。
格雷戈里仿佛回到了十二年前。他看见冬宫前面的广场上成百上千的男男女女跪在地上祈祷,对面的士兵端着步枪,他母亲躺倒在地,鲜血在雪地上漫开。他耳边回荡着十一岁列夫的惊叫声:“她死了!妈死了,我母亲死了!”
“不,”格雷戈里大声说,“我绝不能让这样的事再次发生。”他转过身来,扳开那杆莫辛-纳甘步枪的枪栓,然后把枪扛上肩膀。
人群尖叫着四处逃窜,踩踏倒在地上的人。法老们失去了控制,横冲直撞。警察胡乱朝着人群开枪。
格雷戈里把枪口仔细对准平斯基,瞄准身体的中部。他的枪法不算太好,而平斯基也远在五十多米外,但他还是有可能击中目标。他扣动了扳机。
平斯基继续对着扩音器喊叫着。
格雷戈里没打中。他稍稍放低枪口——后坐力让枪口向上挪动了,然后再次扣动了扳机。
这一发又打偏了。
杀戮在继续,警察野蛮地朝着逃跑的男人和女人射击。
格雷戈里步枪的弹夹里一共有五发子弹。通常五枪之内他总能打中一枪。他射出了第三发。
平斯基痛苦地叫了一声,那声惨叫被扩音器放大了。右膝盖一弯,他扔下手里的扩音器倒在了地上。
格雷戈里排里的战士们学着他的样子,开始袭击警察,有的射击,有的把步枪当棍子,还有人冲上去,把法老拉下了马。游行的人有了信心也加入进来。有些已经退回河面的人又折返了。
暴民的愤怒让人无法正视。彼得格勒的警察一向是狗眼看人低的暴徒,目无法纪,肆无忌惮,现在大家终于找到了报复的机会。倒在地上的警察被人狂踢乱踏,那些仍然站着的也立刻被打倒在地,法老胯下的马匹也被射杀。警察只不过抵抗了几分钟,能跑的就都跑了。
格雷戈里看见平斯基挣扎着想站起来,便再次瞄准,急于一枪结果了这个混蛋,但一个法老突然出现,把平斯基抬到他的马背上逃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