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 唐人街(第5/8页)

“我将要违反一条美国的法律了。”他宣布道。“这儿有双橙色线。如果警察看到了,他会罚我30美元。”

他很快地掉了头,在荷马大楼前违章停车。没有警察。更多的律师事务所出现了:12层楼高的中庭挂着一幅巨大的美国国旗,还摆放着一座青铜雕像,雕像的名字叫做“美国青年之精神”。上面的刻字显示,这座雕像最初是为奥马哈海滩纪念馆所设计的,那座纪念馆位于法国的诺曼底。当我们走进大楼时,警卫朝我们笑了笑。

“这个警卫人很好。”我们等着顾客取外卖时,波拉特说。“我常常到这儿来。他总是对每个人都很友善。”

这个中年警卫和一个年轻一些的男人在聊天。这两个黑人说话时旁若无人,似乎我们并不站在他们旁边;很多美国人听到我们用别的语言交谈时,说起话来都会这样。在荷马大楼里,那年轻一些的男人谈起了一个女人,警卫在给他一些建议。

“你这么做很酷。”年长一些的警卫说。

“我这么做很酷。”年轻男人表示同意。

“你这么做很酷。”年长一些的警卫又说了一遍,脸上挂着心照不宣的微笑。

这个夜晚逐渐忙碌了起来,每次我们回到亚洲餐厅,总是已经有另一份外卖订单在等着我们。加州寿司卷、牛肉拉面和天妇罗虾卷外送给妮可.厄尔布。左宗棠鸡和凉拌海带外送给苏菲·可助(Sophie Kojuch)(波拉特说,这名字看起来像土耳其语。)到了客人住的大楼,波拉特一般都在楼下按了对讲机,说话只用两个英文单词:“你好,外卖。”很多客人都是晚上加班的律师;他们下了楼,睡眼惺松的样子,笨手笨脚地摸索钱包或皮夹。没有人朝我们俩多看一眼。如果他们要知道所有左宗棠鸡背后的故事,还得花上好些时间。这个鸡的英文名字把左将军给拼错了,把General Tso拼成了General Tao;左宗棠是清朝一位聪明绝顶而极其残忍的将军,是他拓展了中华帝国的疆域。在左宗棠的统率下,1884年,新疆纳入了中国的版图,成为了中国的一个省份;而现在,维吾尔族人在美国的首都送外卖,外卖的食物就是以他名字命名的鸡。左将军和山德士上校(注:即KFC老爷爷),他们都是绝妙的“鸡肉帝国主义者”。不要吃肯德基,不要吃新疆。

最后一趟外卖把我们带到了马萨诸塞大街1701号。波拉特在一块写着“任何时候都不准停车”都牌子前面停了车,走进楼房的大厅,经过另一块“绝对禁止交付外卖”的标志牌。接过外卖的女人给了波拉特12美元加12美分的小费。到了二十五号大街上,波拉特把车开到了专门给救火车用的防火道上。转回到十九街,一辆出租车超车时挡住了我们的去路。

“我从来没有看过一个白人开出租车。”波拉特说。“都是外国人。他们对城市的交通带来了很坏的影响。那些出租车司机开车甚至比我还不守规矩。”

波拉特的下班时间是晚上10点。今天是发薪日,在亚洲餐厅里,墨西哥洗碗工们排着队来领他们的支票。维吾尔族人拿出他们各自的小费,然后再把总数平均分成五份,每份是26美元。波拉特两周的薪水是544.38美元。波拉特领了薪水,我们就往外头走,到街对面打收费的公用电话。波拉特要打电话给他的妻子,他的手机帐单最近高得吓人,于是他就开始用电话卡打电话了。此时风寒刺骨,一个目露凶光、身穿皮大衣的黑人踉踉跄跄地向我们走来。

“你们要不要泰诺?(注:Tylenol,毒品的一种)。他说:“3块一盒。”

波拉特和我一起盯着他看。

“泰诺!”他大喊了一声。“3块一盒!”

“不要,谢谢。”我尽可能礼貌地回答他。那人蹒跚着向街那头走去,边走边愤怒地说着什么。

“你确定在这个地方打电话安全吗?”我问他。

“没事。”波拉特说。他按下了一串号码——在乌鲁木齐的某个地方,一台电话响了,但没有人接听。我们开车回到他连排式住宅里。波拉特让我在他的房间里过一宿,他就去隔壁住的维吾尔族朋友那儿睡一晚沙发。我们走进房子里,波拉特的中国房东正坐在客厅里。他一看见我,就把我上下打量了一番。

“这是我跟你说过的那个朋友。”波拉特说。“他是美国人。”

那人观察着我,眼神里有些怀疑。“我们是在北京的时候认识的朋友。”我边说边露出了微笑。“我住在北京,但我是个美国人。我来这儿看望他。”

“噢,你说中文。”房东说。他脸上也露出了笑容,但他的嘴巴抿紧了——我在中国见过这种神情。他问波拉特能不能私底下和他谈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