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柔的叹息(第16/24页)

“每次他一失踪就伤心的话,不就正中他下怀了吗?”

“我倒觉得那家伙没那么多心眼。”

“不过,那孩子从小就是这样,老是故意把我们折腾得心烦意乱的,他自己瞧热闹玩。”

“噢,是吗?”

绿君对风太的这种品格好像没有一点兴趣。我不想使聊天中断,就说起了笔记本的事。

“你知道风太的笔记本吗?”

“笔记本?”

“他在给别人写日记呢。让我把一天的经历讲给他听,他记成日记给我看。可笑吧?”

“是够可笑的。”

绿君对这个话题似乎也毫无兴趣,就跟评价风太的干烧虾仁“好吃”完全是一个口吻。

“真搞不懂他记录这个干什么,莫名其妙吧……”

也不知自己是想得到他的赞同还是什么意思,才说到一半,我的声音就渐渐微弱下去,消失在了寒冷的空气中。再也没什么可说的了,我把手插在兜里,默默地走着。

走到看得见道口截路机的地方,绿君说道:“每个人都有不可思议的时候吧。”

“什么?”

这话来得突然,几秒钟后,我才反应过来他是接着刚才的话题说的。

“啊,你是说刚才那个……”

“我也被他记录过。”

“真的?”

“有一个月左右吧,他在我那儿住了。”

“是吗?真不好意思。”

我不自觉地道起歉来。抬头看绿君的侧脸,大概是喝了不少啤酒的关系,在白色电灯光下,能清楚地看见他眼睛四周泛着红。

“每天晚上都让我告诉他,这一天是怎么过的。我这才发觉,自己的每一天简直毫无变化可言,特别吃惊。而自己居然一直都没有发觉这是个问题。难道这家伙是为了让我意识到这一点才这么做的?这么一想,就觉得挺反感的。”

“可也是啊。”

“所以,我就不许他写了,也不让他在我那儿住了。”

“后来呢?”

“就这些。”

“那,你后来没什么变化吗?”

“没有啊。我对自己的生活没什么不满意的。”

“这样啊。”

“他这么做也许有他自己的考虑,我没资格说三道四的。”

“真不简单哪。”

“什么不简单?”

“怎么说呢,对别人的事没兴趣,可是一个优点啊。有这样的心态,就不会老是觉得累、觉得寂寞了,是吧?”

“你这么想?想看乌龟吗?”

“乌龟?”

“上次跟你说过的。不想看就算了。”

“啊,乌龟呀,想看哪。”

“要是没事的话,就今天晚上吧?”

“啊,好……”

绿君突然将揣在大衣兜里的手拿出来,我以为他想要拉我的手,原来只是要买票。在电车上,我想思考一下绿君说的有关风太的事,可是老集中不了精神。求证和绿君一起坐电车去他的住处这一事实与自己有关就已经耗费了我的全副精力。到了站,连站名都没看清楚,我就跟着他下了车。

他的公寓面朝公园。那是一栋四四方方的二层楼建筑,很干净,楼梯比较窄,我跌了一跤。

我看到了趴在没有水的玻璃缸里的乌龟。问他这只乌龟叫什么名字,也没得到回答。我虽然眼睛在看乌龟,心里却一遍遍想着“无所谓、无所谓”,最后就跟他上了床。

完事之后,绿君很快就睡着了,我却睡不着。看着不怎么熟识的人睡觉似乎不大礼貌,我就看看天花板,或者掀开窗帘看外面的景色。

天亮了,天花板上的图案清晰起来,那图案很怪异,就像一道道的划痕。我听见了人们陆续起床的动静和汽车的声音。我伸不出手去触摸身边人的裸体,只一味地往床边挪,仿佛在逃避一个接一个冒出来的疑问。

昨天他说的“每个人都有不可思议的时候吧”这句话,指的就是这样的行为吧?

以后我该怎么办呢?该怎么和这个人相处呢?他起来以后,第一句话我该跟他说什么呢?什么也不说行不行?

各种各样的答案聚拢过来。然而,从昨天晚上到现在发生的一连串事情在我头脑里不断地重现,答案随之再次散落开去。

早上回到家,风太正在看电视新闻。为了避免和风太说话,我马上去冲了个淋浴,然后一声不响地钻进被子,想舒舒服服地睡上一觉。

“彻夜不归呀。”

“嗯。”

“圆,其实到时候你也能行啊。”

“什么能行?”

“能行,能行。今天晚上,我都给你记上吧。我太高兴了,你能这样。”

看风太心满意足的样子,就像他自己做了件了不起的事似的。他看着我的目光中,居然莫名其妙地包含了敬意。弟弟从来没有用这样的目光看过我,这让我有点狼狈,也有点难为情。不过,瞧着风太的表情,我也不知不觉地兴奋起来,就像小时候和弟弟一起成功地干了件不得了的坏事后那样,兴奋得心头突突直跳,不过我没有说出来。